汪直銘到達了霞飛路,在人聲鼎沸的路口中央,他看到了遍體鱗傷的張子房被綁在刑架。下了車,他又在圍觀的人群中看到了另外一個熟悉的面孔,那就是張子房的哥哥秦晉。

張子房雖然是張道夫唯一的親生兒子,但在張家,他還有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哥——秦晉。

秦晉是張道夫收養的義子,年長張子房許多歲,他在古董行滾爬摸打多年又深受張道夫言傳身教,可以撐起張家產業了,也因為他性格純良耿直,張道夫很放心將張家的產業交付他打理。

張子房則不受張道夫的喜愛,經常受到劈頭蓋臉的責罵。這是因為他腦子笨又不喜歡讀書,在私塾混了幾年就到店裡做學徒了,幾年下來本事不見漲,整天一副吊兒郎當的無能樣,為外人當做傻子恥笑戲弄,著實敗了家門臉面。

其實,張子房單純的只剩下一根筋了。他眼裡容不得沙子,脾氣比茅坑裡的石頭都硬都臭。他的脾氣將註定他融入不了古董行,也註定了悽慘的結局。

張子房在刑房吃了不少苦頭,渾身上下血跡斑斑。即便這樣,他仍不肯屈服,憤怒地掙扎著,聲嘶力竭地破口大罵;“汪哥,你不要為了我向日本人求情,我不怕死!”他掙扎掙扎著,“濱崎大夫,小爺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濱崎拿出了手槍,上了膛放在汪直銘手上,意味深長地說;“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殺死至親好友的確不容易下決心,不過,如果從另一個角度來想,以張子房一條命換取你和十笏行的安危,或許你就不用太糾結了。”

汪直銘感受著手槍的重量和冰冷,努力地抬起手臂,把槍口對準了張子房的胸口,但始終沒有按下扳機。他看到了刑架上的張子房滿面驚恐,身體在顫慄,又在人群中看到了秦晉雙目中的殺氣。汪直銘沒有勇氣再看下去了,緊緊閉上了雙眼,握搶的在手不受控制的顫抖,久久扣動板機。

此時,突兀響起了車的鳴笛,汪直銘看到有位日本軍官來到了刑場,在濱崎和他寒暄中,他知道來人便是憲兵大隊長龍川一朗。

濱崎和龍川一朗小聲交談了幾句,他便在龍川手上接過了手槍,頂在了汪直銘的太陽穴;“我剛剛得到上層傳達的命令,如果你不開槍,我將要開槍了。”他冷冷地說,“我數三下,一,二……”

當濱崎喊數到三時,他咬牙扣動了板機。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後,子彈正好射中了張道夫的胸口,滲出的鮮血染紅了他胸前的衣裳。

這一槍耗盡了汪直銘所有的力氣,他感到頭暈目眩,幾乎要跌倒。

濱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欣喜若狂地說;“你做的很好,現在,我們對你的身份再無異議了。”

汪直銘心裡卻在苦笑,開了這一槍,將意味著他徹底變成了一隻人人厭惡喊打的漢奸了。

他想離開,但濱崎不許,要他繼續品嚐那領事館未沖淡的龍井。十幾分鍾後,汪直銘重新坐在榻榻米上,他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在濱崎親手斟的茶中砸吧出了血腥的味道。

濱崎表情平靜的出奇,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汪直銘耳邊反覆迴盪著張子房的嘶吼,死不瞑目的表情,不想再待下去了;“茶也喝了,如果領事沒什麼事了,我們擇日再敘。”

“時間還早,你著急離開做什麼呀?”濱崎不放他走,繼續為他倒了杯茶,“你現在是皇軍值得信賴的朋友了,我呢,想和你談一樁生意,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說來聽聽。”

“我聽人說,十笏行內有位叫韓五爺的掌櫃,他在行內勢力根深蒂固,名望頗高,他非但不服你這位總掌櫃而且想取你而代之。”他接著說,“你在總掌櫃位子上做的並不舒服吧?”

韓五爺和張道夫一樣,是創辦十笏行的元老之一,他同樣也是汪直銘坐穩總掌櫃位子最大的障礙

汪直銘在汪大海手上接過總掌櫃的位子不足三年,屁股沒坐熱,又沒做出什麼大貢獻,談何服眾?何況,行內幾位掌櫃是創立十笏行的元老,勢力和名望都很大,自然不把汪直銘這位乳臭未乾的娃娃當回事,平日裡喊他一句總掌櫃無非是礙於汪大海的餘威以及虛無縹緲的禮數。

而那韓五爺更放肆了,他經常在公開場合找茬,逼迫汪直銘讓出總掌櫃的位子,實在可恨,但汪直銘知道韓五爺在行內是無可撼動的大樹,能忍則忍了,但是韓五爺不但不收斂,反而更加得寸進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