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計兵黑著臉回來,立即召開全小組會議,胡良松請假已經回來,他比陳計兵資格老,早就想當設計小組組長,學歷比陳計兵差,沒升上去,心裡一肚子憋屈。廠裡找設計小組的麻煩,胡良松暗下非常高興,室內辦公桌排成兩排,靠門這邊依次胡秀果,史同會,楊新華,靠後牆那排依次是陳計兵,馮妍,胡良松。

陳計兵搬了椅子,坐到自己對面,也等於面向大家,他說“開個意外的會議,有個人做件不太磊落的事情,用匿名信的方式,首先舉報了劉梅同志在南大橋擴建工地加班的事情,劉梅同志家庭負擔重,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在上學,所有花費均來自劉梅的工資與母親偶爾打短工的幫傭,廠裡接到舉報後,已經限制劉梅同志去加班,廠領導也與南大橋擴建指揮部領導作了溝通,徹底堵了劉梅的後路。”

因為牽扯的人應該在小組內部,所以,五個成員都似乎在傾聽,其實腦袋裡都在急速旋轉,陳計兵停頓一會後,接著說“舉報的第二件事情,是我們小組的新成員楊新華同志花二十塊錢買廠裡兩臺電焊機,這一條經查實,純屬子烏虛有,是汙告,朝自已的同志身上潑髒水,這是很惡劣的事情,我希望寫匿名信的同志,即使告密也要實事求是。”

不可能啊,史同會明明聽到楊新華讓陳計兵買兩臺舊焊機的,而且透過車間會計王洋,確認收到二十塊錢的舊電焊機錢。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陳計兵臨時改為自已購買了。

如果第二條名不符實,那麼他的匿名信成了專門舉報劉梅的,他對劉梅的美貌也是垂涎欲滴的!

剛散會,鄭偉陰著臉來到,把楊新華喊到僻靜處,抬手就是一巴掌,楊新華猝不及防,手捂著臉,不解地問“幹什麼打我?”

“打你,哼”鄭偉不屑地盯著他說“看你長的人模狗樣的,骨子裡卻是下賤坯子,劉梅那麼弱小,你忍心去害她,不是說你喜歡她嗎,有你這樣的男人嗎,專撿喜歡的人下手?”

楊新華知道他誤會了,但劉梅加班的事也只有自己知道,偏偏自已又是嘴緊的人,誰也沒告訴,到底怎麼一回事,眼下真是個謎。只能堅定地解釋“鄭偉,中間肯定出差錯了,我敢對老天爺起誓,如果是我楊新華告的黑狀,不得好死”

起了這麼重誓,鄭偉不由得相信,他仔細地濾了那天找劉梅時的詳細情況,忽然想起樹後那小子,對楊新華說“走,去你辦公室看看”

辦公室內六個人,只有史同會一個人不在,鄭偉像自來熟,到洗手盆前洗了毛巾遞交給楊新華。

楊新華擦揩完畢,把毛巾放回去,讓鄭偉坐到史同會辦公椅子上說“你到底想幹嘛?”

鄭偉終於收回那張鐵板臉,硬笑著掏出來十元錢說“中午去你們食堂吃飯,你可以喊幾個朋友,我坐的這張椅子主人也喊上,我現在出去拿兩瓶酒”

直到吃好喝好,也沒見到史同會。顯然,鄭偉非常失望,陳計兵說“怎麼那麼在意史同會?這傢伙最近膽子大了,常常不請假,一個上午都不上班,讓那個寫匿名信的傢伙瞄上,非倒黴不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鄭偉心裡有數,知道史同會下午會過來。起桌後,跟陳計兵與楊新華有說有笑的到辦公室,果然,上班時間一到,史同會嘻笑著進辦公室,直接到陳計兵跟前說“你看陳哥…”

陳計兵頭都沒抬,略帶不高興地問道“別扯沒用的,直接說今天上午又沒上班的理由”

“這個…”史同會期期艾艾地說道“我爸在下班回來的路上被三輪車撞到,我陪在家觀察一上午!”

“前天你鄰居毛阿姨給你介紹物件,你去相媳婦,允諾的糖還沒買,昨天你孃的腿關節疼,你陪著針灸,今天你爸被三輪車撞上,你們老史家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了,厄運纏繞啊!”陳計兵毫不留情地訓道。手下有好幾個員工,不發威,別人以為你是病貓,天天受史同會這樣的欺負。

“你看陳哥,說話那麼難聽,誰家還沒有個臨時抱佛腳的事兒”史同會並不認為自已有什麼錯,頂多就是一上午沒來,瞎扯什麼呢。

“那好,既然你不服氣,我也不難為你,如實把你連續三天上午無故曠工的事報上車間,既不得罪你,因為是事實,又對得起工廠給我的信任!”陳計兵到此時才抬頭,一雙目光帶著瞧不起你的神情。

“好!好!陳哥,求你手下留情,是我錯了,從明天起,保證再也不請假了”史同會看陳計兵動了怒,趕緊熄滅自已的火,他奶奶的,連續三天曠工,扣獎金工資都是小事,弄到職工大會上檢討才得不償失。

“好了,我不和你略索了,那邊有個人找你!”陳計兵轉身找鄭偉,辦公室裡已不見他的身影,他“咦”了一聲說:“人呢,”

追到門口,門前空蕩蕩的,天空碧藍如洗,一群大雁鳴叫著向南飛。陳計兵盯著他們伸長脖子,努力搧動翅膀的樣子,讓他想到自己每天的努力。

沒感覺到,船廠周邊蘆葦葉子已泛黃,順河風吹到臉上,帶著秋天粗重的喘息聲。

下午,車間開各班總結碰頭會,散會後,王鬍子有意留下陳計兵,問那個寫匿名信的人有什麼懷疑目標嗎?陳計兵如實地搖頭告知沒有!王鬍子也不生氣,說:“今天水上派出所來兩個民警,提醒我們說,最近,有隻小船夜間開到大運河裡,傍到船隊的拖船上偷煤炭,已經接到十幾起舉報,昨晚巡邏艇發現蹤跡,可惜,那船上裝了掛漿三繞兩拐的跑掉了,全平縣登記在冊的裝掛漿的小船十七條,十六條都找到證人作證,昨晚都停在岸邊,只有我們廠裡的掛漿小船,有清洗痕跡,上面發現煤屑,血跡。”

“有這種事情?”陳計兵感覺人心隔肚皮,警察既已懷疑,說明不是空穴來風。

“天開始變涼,煤炭已漲到一毛一,還不好買,你知道,拖隊都是給南方發電廠裝的煤,5500大卡以上,火旺還燒的透!黑市很好賣!”王鬍子說:“另外,看你們小組的情形,你真要提防史同會那個王八蛋,我問過車間會計,只有史同會向他打聽過買電焊機的事情!”

“史同會?”陳計兵頭搖的像個波浪鼓,如實向王鬍子報告說:“據楊新華分析,知道劉梅加班事情的,除了他,還有南大橋建設工地的鄭偉,鄭偉也喜歡劉梅,也知道楊新華喜歡劉梅,肯定是鄭偉借楊新華的名寫匿名信,讓劉梅恨楊新華,鄭偉便可以輕鬆的追到劉梅。史同會,從小跟楊新華在一起光屁股和泥玩大的,交情自不必說,而且,史同會能進造船廠,還不是楊書記一把勁!”

“哼哼!”王鬍子生氣地說:“什麼劉梅不劉梅的,以後不要亂說了,你只給我瞅著史同會最近有什麼反常沒有?”

“反常?”陳計兵憋到嘴邊的話沒有說出,連續三天上午曠工,讓王鬍子知道,即使不報廠裡,憑王鬍子的臭脾氣,也夠史同會喝一尿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