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成功匯入外面的車流後,沒一會天上又下起了小雨,這是雨城的日常了,幾乎每天都有一場雨。

老闆偏過頭透過後視鏡盯著後方,我跟著也轉過頭向後看去,那些人在細雨中定定望著我們遠離,已然沒了最開始用方言叫罵的那股氣勢,老闆開口說:“都是本地人,不是老楊帶來的。”

“按理說,他既然能將你的心理把握得這麼準,說明他很熟悉你,那應該知道這種人攔不住你我,他弄這一出是想幹嘛?”

佈置這麼多人在這裡堵我們,確實在戰術上做到了讓我們始料未及,但是執行圍堵的人的實力卻十分稀碎。以對方訊息的靈通程度,肯定是瞭解我和老闆兩人的身手水準的,但卻沒有派厲害些的人手來這,還是說老楊手底下沒人可以用了,只好找來這一撥本地混混?

不論如何,我更傾向於老楊此舉背後還藏著別的動機。

“不知道。”他從車內的後視鏡瞅了眼我,搖搖頭。

“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我從後視鏡盯著他的雙眼問他道,我隱隱有種感覺,老闆有很多東西沒有對我誠實托出。

他見狀露出一個苦笑,“喂,你別這麼看我好不好。”

“白弈和老楊打架,我是被迫波及其中,我還期待你能給我說說他們到底在搗鼓什麼呢,畢竟你是被白弈親自帶下場的人,應該知道不少東西才對。”這下輪到他反過來對我投來狐疑的目光,“我本來想要進行的一些計劃這下全被打亂了,看來白弈這一茬果然不好接啊。你覺得他們是衝著你還是衝著我?”

我只得聳聳肩道:“我對你們這圈子是真不瞭解。你別指望我知道白弈他們在想什麼。”我停頓了會,思考他最後的那句話,他提醒了我一直沒去想的事情,這些人圍堵的目標是我們兩個還是我們中的一個?

我接著說,“整個過程老楊都是按你的行為習慣來判斷我們的行動,在他那邊,我似乎不在他的考慮範疇。而且你和他認識,和我並不認識,所以他盯著的人應該主要是你?”

其實我不敢篤定這個忽然出場的老楊不認識我,畢竟按老闆所說,老楊以前和白弈共事,而白弈把我帶進事件中,那他是有可能認識我的。如果說他認識而且瞭解以前的我,那他在設計老闆的時候,是不是也算到了以我的性格,會在這種時候按兵不動去配合老闆的行動?

“這不好說。”他眉頭微皺,陷入了思考,“你真不認識老楊?”

“不認識。”

“那你跟白弈又是怎麼攪和到一塊的?”

“大概是……巧合?”我沉默了兩秒,醞釀了一下措辭接著道,“你可以這麼理解,我最近一直在查一件事情,查到雨城來之後忽然遇到了他,他給我透露了那件事情的線索,具體是什麼事,我不便詳說,然後我就被他帶到了你們的圈子裡。”

我如果老實交代自己失憶的情況確實有利於幫他更好地對局勢進行揣摩,但那樣也會使我落入某種不利的地位,所以我決定還是遮掩一番。

“跟你之前的猜測,倒也算是有幾分契合。”我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他之前說過自己的猜測,推測白奕讓我身陷某種謎團之中。

他聽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那時之所以用‘謎團’怎麼個說法,純粹是因為你展現出來的……迷茫,並且我在你眼裡看到一種類似焦慮的微情緒,或許你自己感受不到,那種情緒在告訴我,你迫切地想要知道什麼。”

“而後,你展現出來的狀態好像確實對局面一無所知,我也能越發確定,那種情緒應該不是你刻意偽裝的,你確實如我一開始所料想的那樣,身陷謎團。”

他接著又說:“目前為止,你覺得這些人和事,和你所查的那件事,存在多少關聯?我希望我們可以把各自掌握的東西都說敞亮些,這樣也更好計劃下一步。”

我猶豫了片刻後對他道:“我查的事情,可能和任何人、任何事有關,也可能與一切都無關,總之我沒法對你說太多,你之前不是說過嗎,因為白奕將我推到你這裡,說明我想要找的答案,可能就藏在你所想要做的事情中,你只管按你的計劃行事就好,如果我察覺你的一切與我想知道的東西無關,我自會離去。”

車子夾在車流裡到了一處路口停下等紅燈,我說完觀望了一番後方,沒有什麼可疑的車跟過來。我把頭擺回前方過程中,發現我們前方右側的安全島上一個在雨中打著黑傘的人直勾勾盯著我們這邊,對自己的目光毫不加以掩飾。

“行吧,既然你不願多說,那我也不強求,如果你的事情真的和我無關,我們確實也沒有繼續合作的必要。”他點點頭說,但他在說最後幾個字時語調忽然降低了。

我發現他的頭也撇向右邊,應該和我一樣看到了安全島上那個打著黑傘的人,他語氣的變化正是因那人所致。

遠處的那人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老闆也定定看著那人遲遲不願說話,氣氛一下變得有點古怪,我忍不住問他道:“又是老楊的人?”

“不是。”他回答,此時綠燈亮了,他不再看著那人,跟著車流往前開,“我們得趕緊出城了。”

“那是誰?為何要出城?”

“是老楊。”他說著掏出了手機,一手抓方向盤一手快速地划著螢幕,“他接下來可能要動真格的了。”

我把視線又投回那個人的身上,這個人就是老楊?看面相感覺比白弈的年齡大不少,起碼有三十了,表情古井無波,透著一種人世積年才能浸淫出來的沉著冷然,忽然間我有種奇特感覺,這具身體裡裝著的靈魂,遠遠不止三十歲。

我們的車動了之後他的視線也跟著移動。他的眼神給我一種不舒服的審視意味,如同一個獵人漠然地注視著自己盯上的獵物一樣。

他站在這裡就是為了遠遠看我們一眼?他在謀劃什麼?是否認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