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解了水神廟眾反賊們的殺身危機,華陽也與傳授自己五行隱遁之術的張紫雲老道結下了半個師徒的情分,雖有些被迫學藝的意思,華陽卻也全不在意,在老道長跟前十分恭敬。

只是因著這幫人的反賊身份,華陽實不願在國事政見上與他們談高講低,唯獨與老道長在說經論道上有著聊不完的話頭,偶爾幾處關於禪機、佛述的妙解每每使得老道長喟然側目,就連老道長的寶貝徒弟齊玥都聽得有滋有味。

時日一晃已過旬日,華陽心裡裝著事情實在難以繼續耽擱下去,便辭別了張紫雲老道繼續向南而行。臨別時老道長攜同徒弟齊玥,以及道上弟兄們齊齊站在水神廟前送行。

當華陽牽著驢子與眾人作別,除了楊虎有些淚眼模糊,其他也紛有些黯然,只盼著這小先生若能長久留下成為自己人該多好。

臨別時,老道張紫雲嘴唇無聲微動,臉上浮起一陣莫名笑意,惹得華陽驀然轉身看向那個女道姑,正是眾人如今的女都督齊玥,經三五息的錯愕後,卻也僅是趕緊拱手作揖跨上驢子奔走離去。

原來,老道竟以玄妙手段施展心傳之音:

“錦瑟本自暗中出,泥沙自愧莫爭逐。

二十年華濁中洗,一朝見月不覺孤。

常道山中不知歲,春華秋實冬了無。

唯有皓月真常在,清溪畔作寶玥櫝。”

華陽縱是蠢笨,在看到女子那雙動人卻不捨的眼睛時,也明白了張老道這話中意味。只無奈他尚且不會這一手心音秘法,又不好敞開了與老道去聊,只得陪了個不敢當的禮趕緊告走。心想著若他日有緣,自有前程相見吧。

時值冬日,雪水交融之下路途泥濘,依著印象裡走過一遍的官道,不知不覺已行了十餘日,再前行不遠即是鎮江府地界。

雪水在白日融化,過了夜重又凍上。藏於新雪覆蓋下的車轍、溝壑如同一個個陷阱,使得這個騎在驢背上的破落男子屢屢頓挫摔落,不知踩過了幾個冰窟窿,鞋身和衣襬早已被泥雪沾溼。他雖不懼衣潮鞋涼,可這溼涼感覺畢竟也不怎舒服。

看著前行路上那些個同樣不時摔跌在泥雪裡的販夫們罵咧模樣,華陽心覺著此路果然難走,若是有朝一日能學得那霞舉騰雲的本事,怎還會在這泥窪地裡愁悶。

他左右顧尋,盼著還有些其他路途能幹硬些,能少摔些跟頭就好,若是能找個地方升起篝火把溼涼的鞋子烤乾就更好了。

正想及此,行路上突有行人交談聲起,惹得華陽側耳。

“這爛泥路,行來頗費勁力,我們可還有其他好路能走?”

“此去鎮江倒是還有一路,為山林碎岩石道,多是砍柴人行路,只是不知是否被積雪覆沒,若是不能通行,恐讓老爺折轉麻煩。”

問詢者短鬚面慈約麼四十,裹著一身簡破棉袍,一身平布百姓打扮。那答話者同樣一身普通百姓穿著,只是身材魁梧結實面板黝黑,舉止規整板正。同是一介布衣,又喊“老爺”又尋新路的,這讓華陽更多了幾分留意。

“既有新路,我們大可去趟一趟,山林石徑豈不更有一番野趣,帶路吧。”短鬚人意興大起。

這布衣二人才方調身準備岔入一條小道,忽被一牽扯驢子的儒生模樣男子攔住去路,拱手帶笑。

“不知二位能否攜上我,這泥窪阻路實在難行,不如同走一程?也好折些乾柴把這衣裳烤乾。”

攔路者正是華陽,指著自己的溼鞋子有些難為情模樣。

被攔二人頗為驚訝,因是這二人談話聲音本不大,與那騎驢人相距三丈有餘,按常理實難聽到自己談話,偏偏能被他聽了去。

短鬚人驚訝過後反而捻鬚道:“你怎知我們要去尋新路?不知小哥此去何方?”

“我也就耳力較常人長几分,如有叨擾還請原諒。此去蘇州府,恰路過此地。”

捻鬚人與身後魁壯漢子相視一笑,朝這牽驢小哥道:“倒也同途,正好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