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遺客 21 時正可殺(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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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欲晚,鎮上巷弄各家逐漸收了門戶,大大小小的宅院兒逐漸亮起油燈火光,即將進入夜的安寧。
葉府的小廝丫鬟各自司畢一天的活計,為避免晚秋的寒氣侵襲,也紛紛閉了門窗。下人丫頭們的房裡,互相討教著侍奉縣太爺時的禮儀規矩,而家丁小廝的房裡,大多還在談著這歸家探親的九小姐。
“你們幾個可知那京裡的欽天監是個什麼地方?”下人房的通鋪上,一小廝撐起身子,朝著兩邊裹在被裡的夥計們輕聲說道:“那可是個能人扎堆的地方咧!”
兩邊夥計被這話頭一引,紛紛好奇,撐起身探頭過來聽那人賣弄所知。
“表面上這欽天監管著曆法、節氣的頒佈推算,像咱這老百姓們的耕種收割日程,都歸他們管,可這私底下......”那小廝刻意壓低嗓音:“你們聽過前些年成都府發生的那檔子秘事沒?麒麟哀月!”
“啥?啥玩意哀月?”眾小廝們紛紛來了興致。
“麒麟!就是那個傳說裡的神獸呀,你們都沒見過吧!嘿嘿,我有個遠房表舅,他是成都府那邊的林戶,可是親眼見過吶!”
“這和人家欽天監有啥個關係?”旁邊有人疑惑。
“別急,聽我慢慢跟你說嘛!”
“聽我那表舅說呀,當時他們家鄉的那片山林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一隻大野獸,一到滿月時,那野獸就在山裡嘶鳴!不少人可都聽見了。說來也怪,那野獸也不主動下山,也不毀人莊稼,但家家戶戶每到晚上可都不敢點燈,怕被那野獸尋見吃了去!”
“可是後來有一天,他們那片山林裡突然來了一大批官家人,把整山圍了個水洩不通,你們猜怎麼著”,那小廝故作神秘:“那天夜裡,我表舅透過窗戶縫往外瞅,看見有五六個人順著山道往上,估麼就是去尋那野獸去了。”
“小一個時辰之後,那山上突然就發出野獸的驚天嘶吼!你們聽過殺豬宰牛時牲畜的嘶叫沒?比那還要響亮還要悽慘咧!從山裡一直傳到山外!”
“可沒一會兒,那野獸就不叫了。等天快放亮的時候……我表舅可是熬了一夜沒睡,一直偷摸觀察著,那五六個人竟又都下來了,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只是個別的顯得有些瘸拐,但大多竟是氣定神閒。”
“他們剛一下來,那幾百上千的官家人,舉著火把跟那火龍似的就都上去尋那野獸,你們猜我表舅看見了啥!嚯呵!他們竟用木排車拖出來一個二丈長的大怪獸,竟和那傳說裡的麒麟一模一樣咧!”
“後來我那表舅一打聽才知道,你們當那上山的五六個人是誰?可不就是那欽天監裡派出來的能人!專為治這個麒麟來的!”
“這事兒也就我表舅他們那片兒的人知道,再往外傳去,別人竟都不信,都只當聽個樂了。”
眾小廝聽他停下話頭,紛紛唏噓不已,倘若真有此事,那九小姐所在的欽天監可真不簡單!
夜漸冷,小鎮裡逐漸漫起了夜霧,家家戶戶都熄了燈火,進入夢鄉。
這一宿,當鎮上大多數人開始安歇,可還有人正神色緊張,披了衣服拴好門窗往外摸去。也有人磨刀霍霍,燃起火把靜待接頭密語。這個夜,寧靜之下,殺機四伏。
葉府,宅院深處的客房裡,有油光燈火還亮著。名為李雙溪的縣令還未睡,正藉著燈火光亮,將有關山陽縣治下的諸多弊病,用毛筆認真梳理在一頁頁的稿紙上。
在他臥宅房頂的瓦脊上,肆意坐著一個素白衣衫的公子哥,細細看去竟是那男裝打扮的九小姐,雨蓮。不知她從哪尋了一根細甘蔗,正費力地咬著甘蔗皮,不時吐出滿嘴的甘蔗渣,那渣子偶或順著瓦片雨簷掉落下來,恰好落在縣令臥榻的窗戶外面。
屋簷內的縣令李雙溪見此,也不做怒,只無奈搖頭。
“小先生,還請再耐心等我一時片刻,馬上就好,馬上就好。”縣太爺端坐在那書案前,手上用筆不停,口中卻自言自語道:“我來山陽上任已經快六年了,這當官可真是一門學問,想當個好官可真不容易的。”
“若是當個貪官倒是容易,我這區區七品官屬職權裡,單那刑訟、稅賦、治安、教化幾項,呵呵,這一項一項細細鑽研呀,可都有著豐足的油水!”
“你說你不要,別人卻想要。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要呀,所以早兩年我的主薄官死掉了,意外死掉的,當然......是我的手筆。”
“我這在任近六年來,訴訟案件大小四百七十三起,無一起冤假錯案。”
“如今又是災年,小先生在京裡可能有所不知,這民間匪患猖獗的狠吶!可在我令下,剿匪共計一千七百餘人,有我李雙溪至今,轄境之內無一人再敢稱匪。”
縣太爺輕柔整理著書案上一張張書寫好的紙張,墨跡還尚未乾。
“想做成這些事是不容易的。”雨蓮在那房頂瓦脊上繼續啃著甘蔗。
“是呀,不容易!若是讓人來做,這一件一件當真太難了!幸好......我不是人呀!因為我不是人,才狠得下心來,才不用管那麼多人心裡的彎彎繞繞!”
“哎!可也遺憾吶,我到底......不是個人吶!做起事來,終究還是名不正言不順!”那知縣把手上的稿紙整理起來,裝進了信封:“小先生,今夜過後倘若我不能再回到此間,還請著人將這封信送至縣丞,我已將山陽縣治下的問題和一些治理方向,大略梳理彙集在這裡了,只希望後來者能理解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