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遺客 52 東霞寺(第1/2頁)
章節報錯
距鎮江五六十里遠有座寺院,名為東霞寺。寺院傳為唐時所建,鼎盛時香客絡繹。近些年常遭山匪襲擾致使許多寺僧丟了性命,寺裡的和尚能跑的便全跑了個乾淨,空留幾間沒了香火的牆瓦木舍蒙上許多蛛網灰塵。無人打理之下,風霜雨雪一年一年朽了不少梁木,眼瞅著再過兩年就要徹底垮塌。
寺裡倒還有最後一個守寺人,是個癩頭和尚。早兩年還有住持與他共同堅守寺裡,以證秉佛誠心,後來米缸糧絕,住持好像突然悟到了什麼道理,說了句“法不在金宮玉闕,亦不在深山殘院”,便披了納衣離寺去了。看著老住持的背影,癩頭和尚忍不住大聲問了句“法在哪裡”,那山道上老住持離去時朗聲笑道:“在萬般相里,於修中取,在行中求”。後來一日,這癩頭和尚去山裡採野果時聽到砍柴客歇息時閒聊,說有個大和尚手持法杖上了匪山,斃了十數條賊匪性命,後來氣力不支終究還是被賊匪貫穿頭顱,丟在了亂屍澗。
癩頭和尚法名振澤,趁山雨大作行人稀少時向著匪山摸索過去,在一片亂屍堆疊的谷澗裡終於尋到師父遺骨,尋到時老和尚早已面目全非,只因身上的納衣眼熟才被他辨認出來。他揹著師父的遺體在大作風雨中向著來時的路行去,風雨途中,他遇到了個籠在朦朧澤光裡滴雨不沾的女子。
“你為何冒死也要來尋這爛屍?”
女子擋住他的去路,風雨不浸神姿奇異。
癩頭和尚只瞥了一眼便繼續揹著屍身前行,與女子擦肩而過。山路經雨水沖刷泥濘溼滑,早已耗了他許多氣力,在與女子交錯而過時,只低聲艱難喘著些話語。
“我背上的在你眼裡是個爛屍,可在我眼裡是奉法尊,是度世相,是入真門。呵!佛有三寶,誰說死了就不是個寶了。”
女子歪頭看著這個風雨中渾身溼透的癩頭和尚,醜是醜了些倒著實有趣。她一招手便匯了滿天風雨於一處,裹著山上斷木殘枝和渾濁汙泥形成一道山洪,朝著癩頭和尚洶湧沖刷過來。她目睹著癩頭和尚拼盡全力在泥水裡掙扎,又目睹他不得不丟下老和尚的屍身奮力自保性命,任由山洪將那屍身沖走,湧入滾滾河道無影無蹤。
“你的法就此丟了呢!”
女子有些隱隱的期待,她很想知道這癩頭和尚生氣時又會是哪般醜陋模樣。
山洪來的快,去的也快。癩頭和尚的反應卻極出女子的意料,他朝著滾滾湧流的河道跪身拜了三拜,面上無悲也無痛,起身後便一腳一印地回去了。只是女子耳力長遠,縱是風雨掩擾也能聽到癩頭和尚離去時的自言言語。
“人無常形,法卻常在,不生不滅,不增不減,於修中取,於行中求。”
這日深夜,殘敗寺院的大門經人敲響,敲了一會兒才有個癩頭和尚來應門,這和尚見是熟人引領便大膽放了進來,不一會兒整個寺院廟閣但凡有個能遮蔽的地方,全擠上了呲牙哀痛的傷員。
清晨霧靄未散,癩頭和尚便起身清掃院子裡驟降了一夜的落雪。天一亮便又放晴,房簷垂吊的排排晶瑩冰掛不時滴落冰涼水珠。
房簷底下蹲著個軍伍官兵,熟門熟路地尋了木柴給弟兄們生火取暖,雖傷痕累累卻難掩他眼裡歡喜。這官兵便是昨夜引領數百勇武軍卒前往仙磯山應援剿匪的頭領,也是夜深時寺門口的敲門人,在從軍前還曾是這癩頭和尚的同門師兄。
在他看來這一窩山匪盡數剿滅,不但平了民憤也算報了師仇,當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振澤師弟,別掃了別掃了,快來烤烤。”
大寒天氣,這官兵敞開衣襟往身上塗抹傷藥,道道傷疤血腫被他炫耀般朝著癩頭和尚盡情展示,惹來火叢跟前圍觀的軍伍弟兄們一陣捧笑。
癩頭和尚朝他憨然一笑,待掃盡了院裡積雪才停放了掃帚走到跟前,重添了兩根乾柴。
“師兄當初離走時我還有些埋怨,如今想來著實不該,只是如今山匪盡剿,師兄可想過重回釋門?”
那官兵收了面上嬉笑,變得正經起來。
“師弟可知道我如今是何名姓?”
癩頭和尚撓了撓頭上癬疤,疑惑道:“師兄法名振海,這我還是記得的呀。”
“對也不對!師弟,你我上山時都是窮人家遺棄的不記事娃娃,並無名姓,只是受師父和眾位師兄恩陽,才得性命有了法名。”
“只是如今我這下山,得了個姓!”
“姓?什麼姓?”癩頭和尚疑惑。
那官兵志得意滿般,也不言說,只指了指院子裡堆陳的武器,那正中立著一杆軍旗,旗子上赫然繡著個大字,正是個“戚”字。
“戚?”
“不錯,如今我得了姓有了全名,戚振海。怎麼樣?威不威風?”說話間那官兵又開心笑了起來,等笑聲歇了才沉聲道:“也正應了我這名字,這山匪雖然剿滅,卻還有海匪更加猖獗。我自得了這個名姓,這枯林寺院便是與我無緣了。”
癩頭和尚起身朝著眼前的師兄躬身行了一禮。
……
寺院一處禪房有個青衣道人端坐,正是那崑崙來的忘機道人。
他身側的軟草上安躺著一個襤褸乞丐模樣的男子,如今不知何故依然昏迷不醒。青衣道人將診脈的雙指收入袖中,凝眉不解。
“怎麼樣?可有什麼發現?”
王雲見這道人診完脈走到道人跟前將他扶起,連著虯林也趕緊湊頭過來!
“怪!怪!怪!”青衣道人雙手籠在袖裡,似有想不通的疑惑。
“怪?什麼怪?”神麟從打坐調息中睜眼看來。
“我欲以一縷靈氣遊絲穿走他的經絡臟腑,好檢明他的身體受損和昏迷因由!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