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裡有什麼情況?”慕容衝問。

“今年春天,長樂公苻丕受命進攻襄陽。上個月,陛下又命彭超為東討都督,率七萬大軍攻打淮陰。”

“陛下開闢東西兩處戰場,打算一舉攻下晉國?”

“沒那麼容易。”沐弘分析道,“晉國大司馬桓溫死後,桓氏家族勢力減退,謝氏家族崛起。現在是謝安輔政,這個人歷史上很有名……咳咳,我是說他能力很強,不好對付。長樂公帶著十多萬大軍,打了快半年都沒攻下襄陽。”

“苻丕這麼不中用?”

“據說襄陽軍民眾志成城,連婦女兒童都自發上城牆防守,秦軍攻打不下只能圍困。兩處戰場,二十多萬大軍在外征伐,日費萬金,國庫都要吃不消了。老百姓稅賦增加,日子難過。我一路過來,只見經濟蕭條,繁華不再。山裡遇到的那群賊寇,也是破衣爛衫,面帶飢色,可能是這一帶的鄉民。”

“我練了兩年的兵,正好派上用處。進山把他們剿滅了,也是一樁功績。”慕容衝躍躍欲試。

“招安吧,招安就行了。”沐弘請求,“都是可憐人,活不下去才走這條路,若能改邪歸正,你就饒了他們吧。”

“切,就你好心,被人追砍還幫他們說情。”慕容衝冷笑。

“我這不是沒事嘛。”想到再過幾年,亂世就要到來,大小賊寇遍地都是。沐弘不由得面露憂色。

“兵疲於外,民困於內,秦國危亡不遠……”慕容衝眯起眼睛,冒出寒光。

“目前還不至於,你不要輕舉妄動。”沐弘怕他搞事,連忙喝住。

“你放心,我還沒傻到要去當這根出頭椽子。”慕容衝輕笑一聲,“況且我的力量還遠遠不夠。”

“你還是做好本職工作,保境安民。現在不是時機,而且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凡事要為妻兒著想。”沐弘苦口婆心地勸說。

慕容衝搖搖頭,換個話題問道:“北海公苻重謀反是怎麼回事?”

苻重是天王苻堅的堂兄,封豫州刺史,鎮守洛陽。不知是何原因,突然起兵,對抗朝廷。不過苻姓王公叛亂的多了去,每過幾年就要來個一兩次,已不作為奇。苻重的叛亂隨即就被撲滅,沒鬧出大動靜來,知道的人並不多。慕容衝遠在平陽能聽說此事,應該是慕容家族內部傳遞過來的訊息。

“那個呂光你還記得吧?”沐弘問,“就是當年帶隊送我們來平陽的那個禁軍統帥。”

“記得。”

“受顧宇連累,他被陛下去職,貶到洛陽當長史。這次苻重謀反,陛下並沒有派兵征討,只是發了封密詔給呂光,他就帶人把苻重抓了,用囚車押到長安,交給朝廷。”

“有趣……”

“是啊,莫非陛下早就看出苻重有反心,找個藉口把呂光安插到他手下。陛下可真有先見之明那。”沐弘讚歎。

慕容衝“哼”了一聲,“他的那些堂兄弟叛亂成性,我要是陛下就把他們全部殺光,省得麻煩。”

“你這是濫殺無辜。”

“沒有一個是無辜的。那個苻重怎麼處理的?”

“陛下赦免了他,把他軟禁在府裡,還保留了爵位。”

“啥?”慕容衝吃驚,“這怎麼可以?陛下老糊塗了嗎?”

“陛下仁慈,不忍心誅殺,畢竟是一家人,血脈相連。”

“死在陛下手上的苻姓王公可不少吶,把親弟弟都滅門了,怎麼現在反而手軟了?”

“可能是以前殺的太多了吧。”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慕容沖斷然道,“謀逆者必須死,這是鐵律。陛下濫施恩惠,是給自己挖坑,以後謀反的人會越來越多。”

“你這是在關心陛下嗎?”沐弘問。

“沒有的事。”慕容衝一口否認,“我說的是事實。你看著吧,這次事件不是孤例,接下來還會再有。如果不是苻重這樣的蠢貨,而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平判就要大費周折。十年前四公叛亂,動搖國本,若是再來這麼一回,我們就有機會了。”

沐弘在平陽呆了三四天,白天四處閒逛,晚上陪下班回家的慕容衝小酌一杯。鳳凰樓裡不再冷清,嬰兒啼哭,婦女笑語,侍女奴僕穿梭來往,衣袂窸窣,腳步匆忙,樓梯踩得咚咚響,充滿了居家氣息。慕容衝皺著眉頭抱怨吵鬧,沐弘卻覺得很好。

“有了家室就是這樣溫馨熱鬧。你要記住,這些人的幸福全都維繫在你一個人身上,你做什麼事都要先為他們考慮考慮。”沐弘叮囑。

慕容衝卻不同意:“大丈夫志在四方,怎能陷於溫柔鄉,裹足不前。”

離別時,慕容衝提出派兵護送,沐弘婉拒。繩橋斷了,山路不通,他也不想再遭遇山賊,只能多花幾天時間,走大路繞過山區。臨走時他向夫人和瑤兒道別,心裡希望夫人能夠辛苦點,最好一年生一個,他就有過來探望的藉口了。

建元十五年春天,被苻丕大軍圍攻了一年的襄陽城終於告破。其間,天王苻堅急得打算親征,被大臣勸阻。苻丕是天王的庶長子,天王一向器重他,讓他帶大軍攻打襄陽,是為了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苻丕出征時也是意氣風發,以為能一舉拿下,誰知襄陽城是塊硬骨頭,損兵折將就是啃不下來。朝廷裡御史發起彈劾,指責苻丕消耗國家大量錢糧,卻攻克不下一座小城,要求將他召回,交給廷尉問罪。天王承受壓力,心裡也很惱火,派使臣送了一把寶劍給苻丕,傳話說,來年春天還不能攻克的話,就用這把劍自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