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公主安全揹回山神廟,沐弘一顆心終於落地,連日的疲憊也減輕了許多。他讓公主上床休息,自己忙前忙後,做點宵夜來填充轆轆飢腸。他生起火爐,燒了熱水,放進茶包和乳酪,做了鍋奶茶,盛了一碗給公主,另一碗端給慕容衝。

小傢伙仍然頭暈眼花,動彈不得。沐弘扶他坐起來,喂他喝了兩口。奶茶下肚,立刻嘔吐出來,沐弘見他氣息奄奄,無計可施,只好給他蓋上被褥,讓他躺下睡覺。

腦震盪這毛病沐弘曾經見到過。他前世的弟弟小時候頑皮,有一次爬樹摔下來,後腦勺著地,當場就暈了過去。家人慌忙把他送到縣醫院,拍片做CT,診斷下來就是腦震盪。父親回家,心痛花掉的大筆醫藥費,操起燒火棍把沐弘劈頭劈腦打了一頓,怪她沒有看好弟弟。沐弘分辨說,她在豬圈餵豬,不知道弟弟上樹。父親見她回嘴,打得更兇,罵她說,你還不知錯,你要是作出姐姐應有的榜樣,你弟弟怎會去爬樹。

一週後,弟弟出院,活蹦亂跳回到家裡,沐弘身上的淤青一個月都沒消掉。她從中學到的教訓是不要火上澆油,不要和不講理的人講理。

但現在,他沒有醫療設施沒有藥,無法查驗慕容衝的傷勢,只能等他自行好轉,但願他能自行好轉。

沐弘把鍋裡剩下的奶茶喝掉,在地上鋪一條羊皮褥子,正要睡覺,忽聽到公主發出一聲壓抑的she

吟。

藉著火爐裡餘燼的光芒,沐弘看到公主在脫靴子,她緊咬嘴唇,面容扭曲,就是脫不下來。沐弘心知不妙,過去幫忙,手握住靴子時,就感覺到裡頭的腳面腫脹得厲害,好不容易脫下來,白色的羅襪上全是血汙,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沐弘呆了呆,揚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你幹什麼?”公主連忙攔住。

“公主受苦了,是臣的疏忽。”沐弘滿心愧疚。他這麼皮糙肉厚,走一遍山路都要起泡,何況是公主的纖纖細足。

“怎麼能怪你?”公主說,“是我的腳不爭氣。”

襪子黏住瘡口,一拉就扯下一片皮肉。

“不要動。”沐弘阻止。他捅開爐子,燒了一鍋熱水,倒在木桶裡,添冷水調節好溫度,提到床邊,把公主的雙足放入水中,泡軟了,用剪刀剪開襪子,才脫了下來。

公主的兩隻腳腫得像饅頭一樣,腳掌全部潰爛,沒有一塊好肉。沐弘換了桶水,給她清洗乾淨,從櫃子裡找出傷藥和繃帶。為了看清楚上藥,還點了一支珍貴的蠟燭。

他跪坐在床前,把公主的腳抱在懷裡,手指沾著藥膏輕輕塗抹。公主瑟縮了一下,沐弘抬頭看去,公主臉色緋紅,眼眶裡蘊含著淚水。

“疼嗎?忍一忍。”

“不疼……我自己來。”

“別動。”沐弘輕輕握住腳踝。公主的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他卻在一味催促。這雙細嫩的纖足是用來在光滑的地板上跳舞的,怎能經得起長途跋涉?

沐弘心痛得掉下眼淚,哽咽道:“臣早就該想到的……公主你也不吭一聲……”

“你已經盡力了。”公主柔聲安撫,“若沒有你,我和阿弟早就死在亂軍中了。”

“臣沒有照顧好公主……”

“沐弘,這種時候,你還能陪著我們,我心裡真是高興……”

兩行清淚從公主臉上滑落,被淚水洗過的眼眸卻是充滿柔情。

沐弘上完藥,用繃帶把腳包紮起來,放在床上。他給公主蓋上被褥,看著她閉上眼睛安睡才退開。

沐弘原本只帶了兩條被褥進山,給慕容沖和公主一人一條,他自己就沒得蓋了。找藥時,在櫃子底部意外發現還有一條被褥,他拿出來用,忽然想到這是葉玄私自帶來的。那時他就決定了要跟他來這裡吧?沐弘心頭刺痛,這份情自己是永遠都無法回報了。

一覺醒來,沐弘不知身在何處。一線白光從門縫裡射入,映照出半邊神像。對了,這裡是山神廟,是他煞費苦心佈置的庇護所。爆炸、火光、濃煙、哭喊聲撕心裂肺,千萬只馬蹄震動大地……沐弘輕嘆一聲,燕國已經亡了,優渥的宮廷生活從此結束。

沐弘從地上爬起來,床上的人兒還在安睡。成功地把這一對姐弟帶出來,離開毀滅中的都城,來到這安全的地方,沐弘心裡充滿成就感:只盼就此擺脫命運的魔爪,亂世中我無力保護他人,只要能護住你們倆,我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