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的陣地駐紮在一處山頭上。沐弘抬頭,繡著“吳”字的大旗如同一片片烏雲在風中翻卷。他的前面,裹著黑色披風的慕容衝騎在一匹小馬駒上,不遠處是吳王和他的衛隊。慕容令不在吳王身邊,他在山下的隊伍裡,代替吳王居中軍主陣,執掌旗令。

山下寬闊的原野上,燕國三萬大軍組成二十四個方陣,旗幟招展,陽光照耀著鐵甲銀盔,熠熠生輝。三百步開外,晉國的大軍擺開陣形,目測人數是燕軍的兩倍,他們身著褐黃色的皮甲,猶如一張巨大的毯子,覆蓋在草地上。從兵力看來,晉軍佔壓倒性優勢,但燕軍大半都是精騎,而晉軍以步兵為主,騎兵數量相對較少。

沐弘內心忐忑,兵力懸殊,這一仗成敗難料。如果輸掉的話,前面那個黑衣的小魔鬼說不定就要砍下自己的腦袋。今天的天氣這麼好,秋高氣爽,風和日麗,本不該用來廝殺。想到這片黃綠相間的草地即將血流成河,橫屍遍野,他心裡既緊張又難過,握緊了手裡的刀柄。

染干津的禁軍處於最前沿,組成位於正中的第一個方陣。戰鼓三通響畢,染干津單槍匹馬走出陣列,朝著晉軍高聲叫罵。因距離太遠,沐弘聽不清他的話語,只替他捏把汗。不多時,晉軍方陣裡馳出一員將領,遠遠站定行禮。兩人隔空喊了兩句,掄起兵器開打。染干津手持一柄方天畫戟,對手使一杆長槍,兩騎交匯,槍戟相擊,沐弘看到敵將身形晃動明顯,知道他抵擋不住。虎賁將軍的力量沐弘嘗試過,單手執槍用了一兩分力,就把他一記打趴下。此刻染干津全力以赴,能接住他的人應該寥寥無幾。

只見染干津兜轉馬頭,向對手衝去,那敵將不敢再戰,拍馬回撤,烏龍駒腳程極快,追到他馬後。敵將使個回馬槍,卻被方天畫戟鎖住,染干津手臂揮動,將長槍挑上半空。那敵將失了兵器,心慌意亂,被染干津抓住腰帶,拉下戰馬,扔在地上。

燕軍中馳出兩騎,手持繩索,奔到敵將落馬處,跳下馬三下五除二將人捆綁起來,拖回陣營。沐弘看那兩人正是成氏兄弟,忍不住笑道:“這哥倆綁人倒是很熟練。”

慕容衝偏頭問道:“你認識他們?”

“那是成甲和成乙,染干將軍的親兵。我在禁軍時,就是他倆教我武藝,對我很照顧。我們一起喝過酒,一起扛過槍,親如兄弟。”

“還一起嫖過娼。”慕容沖淡淡地說。

沐弘無語。這個把柄只怕要被他捏一輩子了。

忽見晉軍中品字型衝出三騎,前來搶人,染干津回馬攔住,舞動畫戟,以一敵三,毫無懼色。成氏兄弟也不回頭,只管將俘虜帶回陣營。

“怎麼沒人去幫染干將軍?”沐弘話剛出口,就看到左邊方陣裡飛出一騎,背後猩紅的大氅被勁風拉成一條直線。那騎闖進戰團,直取主將,染干津得了幫手,壓力大減,把另外兩人打得無力還手。

“那是誰呀?這麼帥。”沐弘羨慕道。

“尚書郎悉羅騰。”慕容衝回答。

“尚書郎是個什麼官?”

“在尚書檯處理政務的官員。滿一年稱尚書郎,滿三年稱侍郎。”

“那不是文官嗎?”

“大燕不分文官武將,誰都能上陣打仗。手裡沒兩把刷子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誰都能上陣打仗還讓人攻到家門口。”沐弘低聲咕嚕著。

前面響起磨牙的聲音,“沐弘,你不想活就早說。”

只見悉羅騰槍法犀利,十多個回合下來,對手漸漸不敵。染干津的方天畫戟大開大闔,如雷霆萬鈞,悉羅騰的銀槍靈動迅捷,如蛟龍出海。兩騎錯身之際,他扭轉腰肢,出意不及一槍刺中敵將肩胛,廢了他一條胳膊。那敵將轉身欲逃,悉羅騰趕上,將他刺於馬下。

聽到主將的慘叫聲,另外兩人手腳慌亂,失了章法,被染干津一戟一個,穿透胸膛,橫屍在地。

沐弘看得驚心動魄,在幾萬人面前,大將對決,炫技殺敵,一戰成名,多麼刺激而拉風,在現代社會,只有競技體育能與之媲美。沐弘總算明白男人們為什麼喜歡看拳擊或球類,只因那純粹的力量和技藝的對抗,激發出基因裡潛伏的原始野性。雖然對於看客來說,這種野性不過讓他們對著電視機揮舞拳頭,吼叫兩聲罷了,但也足以發洩內心的衝動,生出幾分虛幻的男子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