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親愛的陛下!

在如血的殘陽下,賢妃帶著襄王與王猛跪拜在嫻淑宮門口,迎接著這位尊貴的客人。

皇帝從輦上走了下來,在貴妃的攙扶下,帶著益王跟一個公公走上了臺階,扶起了賢妃。

賢妃老了,強拉起歡顏,妝容清淡,歲月留痕,春韻全無。

皇帝兩眼溫潤,愧疚千層,歲月不饒人,饒人不歲月。在賢妃與貴妃的攙扶下,皇帝坐上了那張不高不矮的榻椅,樂看著眼前的每一個人,心帶歡笑,身受病痛。將眼光往前一掃,看到襄王跟其他人都還跪在地上,不禁心苦起來,我真老了,趕忙說道:“隆兒,你們都起來吧!”

襄王一聽,站了起來,忙向大家一招手,其他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皇帝見眾人起身,歡言道:“你們也坐吧。”

賢妃、貴妃分坐在皇帝左右,服侍著他進些茶水。

皇帝喝下兩口茶,對著站在一邊的襄王道:“隆兒,那個孩子帶來了嗎?”

襄王道:“父王,帶來了。”說完就將王猛喚了過來。

王猛走到皇帝跟前,膝蓋剛想彎下,皇帝歡喜的從椅榻上站了起來,使盡全力將他扶住,溫言道:“不用了,叫你來,不是看你跪的。”

王猛抬起頭,一張乾瘦的臉呈現在自己眼前,那裡還有半點師傅所說的偉岸英姿,十足一個病懨懨的老頭,就連笑容也帶著苦味。

王猛雙掌合拳,俯身低頭道:“草民王猛,拜見陛下,陛下龍體金安。”

皇帝聽後,苦苦一笑,坐回椅榻,溫言道:“好,坐下說話。”

王猛一聽,立馬在陛下的椅榻前隨地坐了下來,襄王沒來得及拿來凳子。

眾人一見,樂了個滿懷。站在皇帝身邊的董公公微笑道:“陛下,你看這孩子。”

皇帝見之,臉露喜色,溫言道:“好,隨地而坐,隨地而安。”

王猛看著陛下高興,於是跪拜在地,心誠意懇道:“陛下,草民有一事相求,望陛下允肯。”

皇帝一驚,見面就有所求,這還了得,看在故人的面子上,還是溫言道:“起來說話。”

王猛叩拜在地,一動不動,慢聲道:“陛下,漢水邊上有一草根書生,與一姑娘相戀八年,但因門不當戶不對,只能隔水相望,苦苦相熬。願望陛下頒一道旨意,成全那一對苦命鴛鴦。”

站在邊旁的公公一聽,怒聲道:“大膽,這種小事還得皇帝頒旨,你讓君威何在?”

襄王見狀,趕忙走了過來,跪了下去,伏拜在地道:“父王息怒,他不諳世事,望父王原諒他這一回。”

皇帝道:“都起來吧。”襄王一聽,站起身來。

誰知王猛再次伏拜,聲音放大了點,詞清字晰道:“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您總理天下事,您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天下萬民過得安康快樂,事事順心如意。您將手一揮,一對苦命鴛鴦立刻就能逃離苦海,將是何等的慈愛。天下人感受到的是您無處不在的仁愛,只會為自己擁有您這樣的天子而倍感慶幸,更加尊崇和擁戴您。”

皇帝聽過,靜了一下,小聲道:“除了頒旨,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王猛伏地道:“陛下,書生出身寒門,小姐出身豪族。世人都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好的是門當戶對,要真有其他的好辦法,他們何苦要在時光中苦熬。望陛下可憐那一對苦命的鴛鴦,成全這一段難得的姻緣吧!”

公公道:“這樣的話,你不是讓陛下走在世俗禮教的對立面了嗎?”

王猛道:“陛下,你是天子,代天訓話,誰又敢說個不呢!那些人看重的是利益跟臉面,要是您的旨意一到,那些人雖然輸了些許利益,但臉面卻是榮光萬丈啊!”

皇帝道:“這樣能行嗎?”

王猛道:“陛下,能行的。商人利益第一,士族臉面第一。”

貴妃道:“為什麼要整的這麼複雜啊?把人偷走,生米煮成熟飯,不就行了嗎?”

王猛道:“娘娘,不行啊。那書生經綸滿腹,是個難得的人才,總不能讓他為了一生所愛,而將幾十年的勤學苦讀與滿腔抱負付之東流吧!要是那樣的話,那個姑娘會痛苦一生的。最初打動姑娘的,是書生的錦繡才華與遠大抱負,漸漸地愛上了他的全部,如果一棵樹連根都沒有了,枝葉又能茂盛幾時啊。”

皇帝道:“是啊,連愛的本源都沒有了,那還能叫愛嗎!”

王猛久久伏拜在地,就等著皇帝的同情與憐憫,真是上天待他不薄,陛下終於有此一言,差點擠出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