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皇帝走出奉天殿,沒有去坐那個等在一旁的輦駕,而是半拖著病懨懨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向養心殿走去。

走出了粗氣,走出了汗珠,好像走出了身心舒爽,終於走到了養心殿的玉石階前。

走到石階前,皇帝什麼也沒想,一屁股坐在玉石階上,喘著粗氣。

董寧見之,就想過去攙扶陛下,上得玉石階去,見皇帝沒有伸手,便張著笑容道:“陛下,你是不是累了。”

皇帝重重地呼了兩口氣,強打著笑臉道:“沒事,坐會兒就好了。”

董公公聽過,也跟著坐到旁邊的下一個石階上,微笑道:“陛下,這石階有點涼,還是讓我揹你上去吧。”掏出一張潔白的手巾,向皇帝遞了過去。

皇帝接過手巾,溫言道:“不用,我想曬會兒太陽。好多年了,自從劉老三他們走後,我都很少見陽光,再不曬曬,人都要發黴了。”擦過額頭的汗水,將手巾遞給董寧,溫言道,“你說,當年給劉雲飛賜婚,我是不是錯了?”

董公公接過手巾,微笑道:“陛下,你沒錯,他也沒錯。你給他賜婚,是想給他份幸福,他放不下那個青樓女子,他覺得那樣更幸福。”

皇帝輕言道:“照你這麼說,那真就是我錯了。”

董公公連忙回話道:“陛下,當年景公主喜歡他,皇太后要你下旨賜婚,你也是沒辦法,談不上誰對誰錯。”

皇帝道:“你說他怎就那麼喜歡那個風塵女子呢?不都說婊子無情嗎。”

董寧微笑道:“陛下,話是這麼說,但坊間也流傳著另一句話,英雄每多屠狗輩,自古俠女出風塵。世上有‘情比金堅’這個詞,那也會有這種人,要不是的話,這個詞也就用不上了,也就被人遺忘了。”

皇帝嘆了口氣,有些歉意道:“看樣子,還是我錯了。他陪著我出生入死二十來年,我連個婚姻自主選擇權都不能給他。”

公公道:“陛下,人世間的事,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沒必要弄的太明白,太明白了,反而會讓人跟著自己受累。有時,糊糊塗塗過,也不一定是件壞事。”

皇帝道:“是啊!人生其實難得糊塗,有些事一旦弄清楚了,想明白了,這一輩子也就差不多過去了。”

公公道:“過去了也好,免得老為後半生煩著心,其實很累的。”

皇帝道:“其實也是,但對於我,好像又不是。家太大了,業也太大了,我總得為他人想著點,是永遠都放不下了。”

公公道:“陛下,從你有了那顆雄心壯志開始,你就再也沒放下過。”

皇帝道:“還好沒放下,我今天見到了一個蠢得無可救藥的人。”

公公道:“在那裡啊?”

皇帝道:“在無窮的慾望裡,在那一雙再也生長不出智慧的眼睛裡。”

公公道:“陛下,算了,沒必要為這種蠢人煩心。要是想著他,傷害的只是自己,他是傷害不到的。”

皇帝道:“是啊!他要是被傷害到了,也只是最後被殺的那一剎那。”

公公道:“陛下,你還是上去坐吧,彆著涼了,還有好些個事兒等著您呢!”

皇帝道:“那上去吧,吃完飯,我想去見見賢妃。現在想想,還是那個女人真心待我好,從未負過我。”

董公公站起身,彎下腰,攙扶起皇帝,溫言道:“陛下,你也別自責,其實你也沒想過要負她的。只是當年她的言語急躁了些,你的心本已受傷,自然受不住那些過激的言辭了。不是常說,天威浩蕩,就怕忠言逆耳嗎。萬事反過來想想,其實還別有一番滋味的,有些人不願意,只是怕累著了自己,也怕累著了別人。”董公公邊扶著陛下,邊說著話兒。

陛下在這個老朋友的攙扶下,走上了臺階,走進養心殿內,又坐上了他那張床榻。

其實他早就不想呆在那個上面了,可不呆在上面,又能待在那裡呢!

是了,他想找回最初的那個願望,那個像花兒一般的想法,誰都願意對著它歡笑。

還好他走的不是太遠,只要有人願意幫他,還是可以慢慢找回來的。

可是上天又能給他多少時光呢,還是用平常人家的那句話,父債子還吧!

就在這時,那個女人來了,她端來了湯藥,帶來了飯菜,只有見到她,皇帝老兒才感覺自己還活著。

貴妃,頭上鳳冠翠,身上綾羅美,腳步蓮花生,言言落脆語;眉上春柳風,眸子動若星,玉鼻生一個,花香兩瓣嘴;雖然花在謝,芳心卻未眠。

貴妃娘娘端著藥碗走了過來,微笑道:“陛下,來把這藥兒喝了吧。”話兒落後,歡快的坐到老頭兒身邊,將湯藥一小勺一小勺地喂進他的嘴裡。

老頭兒很是聽話,一小口一小口的吞了下去,藥雖苦,心兒卻甜。

喂完湯藥後,貴妃將他扶到飯桌邊坐下,陪著他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