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陳望春跑進了北京城(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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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門為陳望春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升學宴。
在六爺和村長牛大舌頭的張羅下,全村人行動起來,男人殺豬宰羊、砌灶搭棚;女的洗涮、切菜、煮肉。
涼棚搭在了陳揹簍家門口的打麥場上,擺了八張桌子。
宴席的標準是八個熱菜、八個冷盤,葷素搭配,雞魚肘子幾樣硬菜,一個不缺。
酒是一瓶三十六塊錢的寧州大麴,煙是每盒七元的紫蘭州,這應該是油坊門歷史上最奢華的酒席。
隨著縣長的造訪,不但縣鄉兩級政府有獎金,縣裡的知名企業也捐了款,因此,陳揹簍不缺錢,他豪邁地說,哪怕窮得沒褲子穿,也要辦好這個升學宴。
陳望春的升學宴定在了陽曆8月25日,這個日子是村裡的趙陰陽掐掐算算的,說這一天,紅日高照、祥雲漫天、鳳凰來鳴什麼的。
大清早,陳揹簍就起來了,往東邊一望,果然一個大大的日頭,滾動在山樑上,晴空萬里、和風徐徐,是個好天氣。
油坊門學校的老師們,在徐朝陽校長的帶領下,參加了升學宴。
開席前,徐朝陽校長做了熱情洋溢、感人肺腑的發言,他說陳望春考入北大,是油坊門學校的一個里程碑,是校史上最輝煌的一頁,在他講話時,迫不及待的人們,已經動起了筷子,端起了酒杯。
陳揹簍致答謝詞,稿子是徐朝陽校長寫的,他一會方言土語,一會蹩腳的普通話,說陳望春能考上大學,是他本人努力的結果,也是學校教育和家庭教育攜手合作育出的碩果,老師們功不可沒,父母勞苦功高,願陳望春以此為起點,再創奇蹟。
出了個小插曲,當時,陳揹簍對“父母勞苦功高”,提出質疑,說何採菊在陳望春成才的過程中,不是雪中送碳、錦上添花,而是拖後腿潑冷水,她不是功臣,而是罪人,不譴責她就給足了面子,怎麼能頌揚她?
徐朝陽校長說,至少她生養了陳望春吧?全盤否定她,難道陳望春和孫猴子一樣,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陳揹簍才勉強同意何採菊和他並列。
狂歡和熱鬧,好像與陳望春無關,他坐在角落的一個桌子上,他的木訥和不善言辭,像給身上裹了一層堅硬的殼子,人們不知道和他說什麼,乾脆不說,該吃就吃,該喝就喝。
看著一張張桌子上興奮的人們,陳望春很迷惘,他不知道他們高興什麼,也不知道自己金榜題名了,為何卻高興不起來?
在今天這個喜慶的日子,陳望春想起了母親何採菊,她是最應該出場的,但沒有人知道她在哪裡。
兩年了,她沒有寫回一封信,也沒有關於她的片言隻語,她像一滴露水,在太陽出來之前蒸發得乾乾淨淨。
陳望春也想到了劉愛雨,他和她賽跑,她中途退賽,而他卻跑到了終點,捧起了桂冠,但他寧願和她一起,永遠站在起跑線上,永遠在油坊門學校,因為那時候有歌聲、有歡笑、有無憂無慮的童年。
這場酒一直喝到太陽落月亮升,喝醉了的人們,有的唱歌,有的吼秦腔,有的竟哇哇大哭起來。
喝醉了的陳揹簍,牽來一頭毛驢,上了套,用鞭子趕著,拉著空空的石磨跑,他揮著鞭子,邊打邊罵:“劉麥稈,你服不服?”
陳揹簍要去北京了,這幾天,他忙著收拾打扮,就穿什麼衣服的問題,他誠懇求教於徐朝陽校長和牛大舌頭。
徐朝陽校長建議穿西裝,能體現改革開放下農民的新風貌;牛大舌頭認為還是中山裝好,具有鮮明的中國元素。
陳揹簍不知道該聽誰的,他站在鏡子前,一會穿上西裝,一會穿上中山裝,人的衣服馬的鞍子,同樣一個人,換了一身皮,就像換了一個人。
陳揹簍自己也被搞糊塗了,但那是幸福的糊塗,如果允許,他光著屁股去北京,也是蠻高興的。
陳望春下了很大的決心,和父親談心,他說他已考上了大學,中了狀元,背上的印記似乎應該清洗掉了。
陳揹簍一瞪眼:“胡說!,中狀元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今後的路更長更艱鉅,沒有金鑰匙,你能開啟京城的殿堂大門?”
然而,陳望春內心一片空曠,他高中了狀元,一輩子的使命就完成了,現在他無慾無求,不知道接下來再幹什麼。
9月1日,陳揹簍要帶著陳望春去北京報到,原計劃這天早晨,陳亮開著三馬子,載著他們到鎮上,再搭上一輛去西安的班車,然後從西安坐火車進京。
但是,半夜裡卻下起了大雨,陳揹簍被雨聲驚醒後,發現天已矇矇亮,看著窗外瓢潑大雨,他祈禱老天開開恩,快點雨過天晴。
從油坊門到鎮上是三十多里土路,連一層石子都沒鋪,晴天一層土,雨天爛泥坑,來往的大車,將路面扎出了深深的車轍,三馬子在這樣的路上跑,一不小心,會陷進深溝裡。
天亮了,雨勢絲毫沒有減弱,院子裡的水滿了,街巷裡的水也滿了,一腳踩下去就到了膝蓋處。
村子裡好多土房,經不起浸泡衝擊,不時倒塌,這裡撲通一聲,那裡撲通一聲,讓人心驚膽戰。
劉麥稈家矗立了上百年的閣樓,再也承受不了這樣一場大雨,轟然倒塌,陳揹簍眼前豁然一亮,感覺眼界寬闊了許多,劉麥稈家閣樓的倒塌,是不是預示著陳望春好運臨頭?
早飯已經吃過,就等待雨停了上路,然而雨沒有停歇的意思,像一個年久失修的水籠頭,嘩啦啦地肆意傾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