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愛唱戲的何採菊(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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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採菊和陳揹簍是在巴家嘴水庫工地上認識的。
1978年秋天,醞釀已久、反覆論證的巴家嘴水庫工程終於上馬了,開工典禮上,各級領導講話之後,文藝節目助興演出,來自何家畔村的何採菊一段“聽奶奶講革命家史”,技驚四座。
巴家嘴水庫是全地區有史以來最浩大的水利工程,集發電、灌溉、養殖、防洪於一體,是準備獻給建國三十週年的一份厚禮,工期相當緊張,採用了大兵團作戰方式,全地區七個縣,抽調精壯民工輪番上陣,最繁忙最緊張時,聚集了三萬多人。
工地上彩旗飄揚、鑼鼓震天,十幾個高音喇叭,遍佈周圍的山樑,滾動播送各個作業面的進展速度和湧現出來的感人事蹟,有擦破額頭的、有砸斷手指的、有被亂石砸傷腿的、工地如戰場,輕傷不下火線,重傷包紮之後,再上陣地。
來自地區廣播站的播音員,每天都以激動的心情,噙著滾燙的淚花,嗓音顫抖、喉頭哽咽地播送著一條條感人肺腑的事蹟,在巨大的精神感召下,民工們幹勁沖天,每天都創造著令人驚歎的奇蹟。
工地分白天黑夜兩個班,白天塵土飛揚,晚上萬盞燈火,沒有大型機械,一切全是落後的手工勞作。
地區一把手,在開工典禮上豪邁地宣佈,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創造出一個現代奇蹟來,把巴家嘴水庫,打造成黃土高原上一顆璀璨的明珠。
何家畔村和油坊門村同屬一個縣一個公社,作業區緊挨著,任務是開挖土方,將挖下的土石運到指定地點,兩人一組,一把鐵鍁、一把钁頭、一輛架子車。
男女搭檔、幹活不累,工地指揮者為了趕進度,最大限度地調動人的積極性、能動性、創造性,善解人意地採取了這種方式。
那年何採菊十九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齡,別的姑娘都扎一根或兩根辮子,唯獨她只鬆鬆地紮了一根馬尾巴,用一根棗紅色的橡皮筋扎著,顯得另類好看。
按理說,很多人應該搶著和她搭檔,但工地有規定,每天必須完成一定的工作量,完不成的,減免伙食費和勞務費。
何採菊唱歌唱戲是把好手,但她細胳膊細腿,手無縛雞之力,這麼繁重的體力活,肯定吃不消,要麼是完不成進度,要麼等於兩個人的活要一個人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小夥子們掂量了一下,都紛紛退縮了。
油坊門這邊,陳揹簍因為家裡老父去世,耽擱了兩天,到工地時,男女組合搭配完畢,只剩下他孤家寡人。
公社主任說:“就剩你倆了,搭夥開灶吧。”
搭夥開灶是結婚過日子的另一種說法,陳揹簍和何採菊都是未婚青年,也沒戀愛經驗,在眾人的鬨笑聲中,紅漲了臉。
陳揹簍偷看了一眼,發覺何採菊眉清目秀,又聽說她能唱能跳,便感覺她有一種別樣的美,心裡蕩起了幸福的漣漪。
一干起活來,陳揹簍暗暗叫苦,感覺公社主任給自己塞了一個鐵饅頭,吞不下啃不了。
兩人搭配的基本程式是,男的挖土,女的裝車,然後男的在前掌舵,女的在後幫著推車,兩人齊心合力,將一車子土推到六七十米之外。
何採菊裝土的動作,像在舞臺上唱戲,軟綿綿似風擺楊柳,她一次只能鏟半鐵鍁土,扔到車上,喘口氣,再來下一次,整個動作像放慢了八個節拍。
看著周圍的兩人組,龍騰虎躍、熱火朝天,陳被簍急得腦門上冒火星,他想訓斥何採菊,但看見她滿頭大汗,額前的劉海都被汗水沾住了,溜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
陳揹簍只好搶過鐵鍁自己裝,裝滿車,雙手扶住車轅,貓下腰,用力往前一竄,後面的何採菊卻摔倒在地,她本來在後面推車,沒有防備,來了個狗吃屎,陳揹簍又好氣又好笑。
兩個人的活,陳揹簍一個人幹。
陳揹簍的外號,來源於他一個冬天,用揹簍背了一口窯洞。那時候,家家窮,買不起木料磚瓦,修不起房,只能挖窯洞,像原始人挖穴而居。
挖窯洞不要錢,只要有力氣就行,到了冬閒時節,一把钁頭、一把鐵鍁、一隻揹簍,先在平地上挖一個四方大坑,挖到十幾米深時,再向四周掘進。挖窯洞,所有的土,都要用揹簍背上來,倒在一邊。
整整一個冬天,陳揹簍像一隻土撥鼠,在土坑裡鑽來鑽去,硬是用一隻揹簍,背了一口窯洞的土,其堅韌的毅力和強悍的力量,令人讚歎,因此送了他揹簍這個外號,大名卻遺忘了。
陳揹簍不缺力氣,他一個人又是挖土、又是裝土、又是拉車,何採菊幫不上忙,即使跟在後面推車,也攆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