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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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浮在空中的黑色塵芥,在有意識地向著二人緩緩推進。在這片猶如實質的黑暗之中,彷彿真的潛伏著某種巨大的。擇人而噬的野獸。
所有智慧生物的敵人,恐怕都是黑暗,所以人類才會發明蠟燭和電燈,所以人類才會選擇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休息入夢。
狂躁的血藤似乎在有意地迴避著逐漸襲來的黑潮,黑色的塵芥每每向前推進一分,血藤就會向後挪動一寸。這還是程東第一次見識到血藤面臨恐懼時的樣子,沒想到這種好殺的附生生命體,竟然也有懼怕的物件。
「我記得在不久之前,向你解釋黴菌的時候,曾經提到過一種可能,叫做黴菌開花。」
老人幽幽道,「在極少數的情況下,這些擁有簡單思維構造的黴菌,會在宿主的身上開出花來……是不是覺得很好笑?從傳統的生物學的角度上來講,這種不含葉綠體的真核生物,就連雌雄和受精過程都不需要,怎麼可能會開花呢?然而這種來自域外的生命體,卻真的會像是地球上的其它植物一樣,在寄生者的身上,綻放出花瓣一樣厚實而飽滿的花朵。」
黑潮近在咫尺,程東似乎已經嗅到了黑潮當中那令人五內翻湧的黴味。
幾條來不及收回身體的血藤在接觸到黑潮的一瞬間,便悄無聲息地消弭於無形,他不敢貿然出手,可是身後的那個老人卻只是夢囈般地描繪著黴菌開花的經過,像是被黑暗中的那個可怕的造物,徹底奪走了神志。
「當漆黑的菌落,攀升出雄壯的枝條,象徵著死亡的花朵,將在宿主的頭頂綻放。偉大的黎明將在悅耳的唱詩中永遠熄滅,永恆的黑暗則將成為這片焦土上不滅的信仰。這段預言,就是我在水牢牆壁上所書寫的一個剪影,每個深沉的夢裡,旁觀者都會用一種唱詩般的方式,把這樣的文字讀給我聽,原來一切預兆都有因果,原來這一切都是註定好的……猶如實質的黑暗,漆黑的惡意,終焉之神已經降臨……全都完了。」
「因他媽的果!」
程東冷啐了一口,漆黑的菌落已然覆蓋全身,這是他第一次嘗試著完全使用黴菌的能力,原本猩紅的蠍刃,已經變成黑曜石一般粗糲而張狂的色澤,「它要是真的有你說得那麼厲害的話,就不會鬼鬼祟祟地藏在這麼個鳥不生蛋的下水道里了。黴菌是吧……」
握拳,躬身,衝鋒。
「老子倒要看看,你這狗屁【終焉】,到底能厲害成什麼樣!」
拳鋒肆無忌憚地劃開黑潮,那些縹緲無依的黑色塵芥擦著刀鋒,輕盈地在空中打起了盤旋。蠻力無法擊破水流,利刃也無法劃開空氣,這些塵芥似乎就是空氣的一部分。它們叮叮噹噹地撞在程東漆黑的護甲上,撞在那兩柄同樣烏黑的尖刀上。
【叮叮噹噹,叮叮噹噹……】
撞擊的頻率越來越高,耳畔迴盪的聲響竟然莫名其妙地變成了一群孩子語焉不詳的歌唱,程東聽不清楚這段永無止境歌聲究竟是在讚美還是在嘲諷,唱詩聲就像是奔騰不惜的洋流,一浪接著一浪,一浪高過一浪,不多時,這段語焉不詳的歌聲就變得混亂不堪,甚至變得歇斯底里,變得讓人無法捉摸。
他覺得自己的皮肉正在被眼前的肉眼可見的黑暗所吞噬撕咬,這種感覺並不是疼痛,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胳膊上的黴菌鎧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暴露在黑潮當中的皮肉也瞬間被無形中的彎刀挖去,傷口深可見骨,可是偏偏沒有血流如注。
所有肉體上的損傷都是在毫無知覺的狀態下進行的,他的胸膛被剖開了一個大洞,隔著柵欄一樣的肋骨,他能看到自己的心臟和所有臟器都在有規律的一張一弛。這種感覺很奇妙,他似乎是在清醒地見證自己被那個無形的屠夫剖筋斷骨。失落,悲憤,壓抑和絕望在嘈雜的唱詩聲中反覆敲
打著他的心臟,到了這一刻,他才算真正地明白老人所謂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狩獵手段的真實樣貌。
然而,在黑潮之中恍若幻覺一般的折磨,對於程東而言,無非是把先前在尖塔當中所經歷的過程,再度重溫了一遍而已。
剖離、切斷、電擊、火灼,這些痛苦是作為零號實驗體的程東,每天在尖塔都要經歷一遍的日常;而悲憤與絕望,失落與壓抑,正是他堅持活到現在的所有動力的源泉。
「比黑暗還要黑暗的恐懼我都經歷過,你……又算是什麼!」
【啪嘞】一聲脆響。
雙拳握緊,蠍刃出鞘。
程東身上的所有傷口,在轉瞬之間便恢復得完好如初,招展的血藤再度探出身體,而此刻,這些鮮紅的藤蔓已經盡數變成散發著炙熱光芒的暗紅色,恍若來自煉獄深處的岩漿。
他緊咬著牙關,每一步前行,都像是在粘稠的樹脂當中游泳一般,三對暗紅的藤蔓,像是羽毛凋零的翅膀,隨著他每一次前行,都在黑暗中分離的招展。
「神?」
他嘲弄地勾起冷笑,「把自己躲藏到天井下方,以恐懼為名的傢伙也配稱神?」
那無數漆黑的塵芥似乎也為眼前突如其來的鉅變而顫抖,漫無邊際的黑潮開始迅速退卻,而程東則輕啟其口,恍若夢囈一般地嘀咕道:「吃了你們!」
招展的血藤在當空抽得【噼啪】作響,程東轉瞬之間怒目圓瞪,狂吸一口濁氣。
漫天塵芥彷彿一下子找到了真正的歸屬,頃刻之間全部被程東身上的活體面板與血藤吸食乾淨。這片不見天日又晦暗陰沉的天井下,終於變得剔透而清朗,直到此刻,程東才終於見到那個所謂的【黑暗】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