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冗長又閉塞的地下隧道,似乎沒有盡頭一般。

兩個人不知道在下面摸索前行了多久,通路越走越窄,程東一開始還能勉強直起腰來,到了最後卻只能學著牧師的模樣緩緩爬行。兩條泛著烏光的血藤在二人身前像是觸鬚一般地來回探索,即便是荷魯斯之眼開啟夜視模式的當下,程東依舊沒辦法清晰的看清前路。

遠處黑暗的空間裡,似乎懸浮著無數顆細小且漆黑的浮塵,塵埃挨挨擠擠地在有如實質般的黑暗之中漫無目的的遊蕩,像是遊離於人間與煉獄中的孤魂野鬼。

「這些東西,是黴菌的孢子。」

老人在前面堅定不移地爬行,似乎是揣測到了程東的疑慮,沒頭沒尾地自說自話起來,「這種黴菌的繁殖過程很奇怪,在寄生體身上,甚至有極低的機率開花結果。當然……大部分情況,被黴菌所寄生的個體都會因為自己的多處器官壞死,而徹底蒸發成孢子狀的碎屑。像是剛才的那隻怪物一樣。」

程東怔怔地點了點頭,他沒有說話,思緒仍然停留在剛才的那隻怪物,所替他搭建的夢境之中。

如果聯邦政府沒有選擇展開尖塔專案,如果尖塔沒有發現那條域外裂縫,如果自己沒有被尖塔的技術人員抓走。

如果沒有戰爭。

天高雲淡,柳綠花紅。他或許真的會像其他人一樣,找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作,結婚生子,庸碌一生。他或許會在市郊買一處房子,或許不一定選擇做警察,每逢過年過節,他可以吃上母親包的餃子,再陪自己的父親喝兩盅酒。

他可能會很窮,可能會因為找不到一個體面的工作而討不到老婆,他可能買不起房,開不起車,可能每天坐著公交忙碌於生活,車上可能會很亂,大爺大媽們會因為今天的菜價漲了五毛,明天某個講座會送雞蛋而扯開嗓子在公交上大喊大叫,這時候他會塞上耳機,把頭別向窗外。

至少,那個世界擁有春夏秋冬。

至少,那個世界的自己,即便是一無所有,卻還擁有家人和希望。

而這裡,除了流血和犧牲,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掙扎地活著。

朝不保夕,卻樂在其中。

前面的通路上,浮塵在空氣中的濃度變得越來越高,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開始劇烈地咳嗽。

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很癢,像是有成千上萬只小手不停地抓撓。

「咳……這種孢子濃度顯然是極不正常的現象,前面……咳咳咳!前面或許還有變異體!」

這一路上,兩人零星遭遇了不少個類似於【萬眾矚目之人】這樣古怪的變異體,它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已經完全喪失了作為人類最後的理智。這些傢伙的形貌古怪,有的在渾身長滿膿瘡,有的叢生出了無數條手臂,更有甚者已然退化掉了四肢和眼睛,像一條蜿蜒而滑膩的無眼蠕蟲。

老人詳細地向他說明了血藤和黴菌的由來,特點,以及主要的獵食手段。

兩種從彼端折入地球的附生生命體,似乎對彼此都擁有著極高的相性。

依照尖塔早期對於血藤的【剖離實驗】,他們發現這種介乎於生物與植物之間的奇妙物質,似乎掌握著極其強大的再生功能。被實驗人員斬斷的藤蔓,會在片刻之間重新延展出新的枝條,同樣的,已經與母體剝離的斷藤,如果未經【離解蒸汽】噴灑,也會選擇就地重新生根發芽,將自己變成另外一條母體。

老人並沒有對所謂【離解蒸汽】的原材料進行明說,只是含糊其辭地告訴程東,那種蒸汽會呈現出一種寶藍色的光澤,而且早在上個世紀末,公司就已經將形成離解蒸汽的材料,投入到小規模的軍備研發專案中了。

藍色的子彈……

程東在那時苦笑

著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為什麼公司會任由他在霓虹市如此的肆意妄為。對於一大批掌握著可以幹掉他進攻核心的軍事化部隊而言,他根本毫無勝算。

廢物部的每一根手指,都與彼端的影響息息相關,公司在將這些手指投入戰鬥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廢物部全員背叛的打算。

黴菌,才是未來這場戰役中的變數。

他現在對於黴菌的操控,仍處於極其初級的階段。

與暴食的血藤不同,這些黴菌不會主動吸收任何獵物的生命機能,它們似乎從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就一直牢記著自己的使命——繁衍。

任何一顆不起眼的孢子,都會在宿主體內迅速發展成大片菌落。如果被附生的物件與黴菌的相性良好,這些貪婪的菌絲將會逐漸替代掉個體的全部臟器。奇妙的是,這種黴菌似乎擁有相對簡單的思維能力,它們能夠分辨得出自己所附生的目標,是否能夠有效地協助它們傳遞孢子,如果被附生物件被檢測為不合格的話,黴菌會果斷地脫離附生體,任由附生體成為異變融合之後的怪物,或者乾脆化作漫天塵埃般的孢子團。

希瓦黴菌具備操控,擬態,附身與分解等多種行為邏輯,據老人說,當程東完全掌握血藤與黴菌的正確用法以後,挑戰上帝之手,才會有照進現實的可能。

「太安靜了,不是嗎?」

老人爬行的速度越來越慢,每每向前走出一寸,他似乎都要仔細地摸索一番。

是啊,的確太安靜了。

在這條狹窄的甬道中,程東甚至沒辦法全力撐起胳膊。如果在這裡與那些古怪的變異體撞了照面,他甚至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