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東張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安雲,這是重逢之後,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又如此仔細地觀察這個女人的樣子。安雲比以前瘦了整整一圈,換了髮型,把自己打扮得像是個混跡街頭的小太妹。但是她的眼神沒有變,那眼神裡帶著種不該屬於這座城市的憐憫與慈悲。

一頭混在狼群中的羊,一頭披著狼皮茹毛飲血的羊。

他扯著嘴角,努力地把身子挺直,大大咧咧地靠在牆上。

安雲的蛾眉輕皺:“你看什麼?”

“我在看一個讓我朝思暮想的女人。”程東的笑容裡第一次完全退卻了瘋狂和暴虐,眼神中凜冽的殺意也完全被恬靜與祥和衝散。

“你不結巴了?”

安雲清冷地挑了挑嘴角,“才短短几個月沒見,你竟然不社恐了?”

“是啊,只是短短几個月沒見……”

程東悵然若失地抓著頭髮,忽然間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在這樣一座城市裡,幾個月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了。”

“所以……安陽呢?”

該來的始終還是來了,程東曾經在心裡繁複退演過無數次,將要如何把這件事用更為柔和的方式告訴安雲。他可以把一切由頭全部推給黑瞳或者公司,他完全可以狡辯說安陽遭受了某種未知能量的控制,事實上安陽的突然背叛也的確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一個即將步入青春期,親眼見到未來的姐夫殺掉了姐姐的未成年男孩,在經受過這麼大的心理衝擊之後,做出怎樣出格的事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即便是現在,他的內心也在瘋狂地尋找任何可以搪塞的藉口。只可惜,程東並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

所以他老老實實地告訴安雲,安陽走了,並且發誓要親手把他送進地獄。

出乎程東意料的是,安雲並沒有因此而陷入瘋狂。沒有歇斯底里的毆打與辱罵,她甚至沒有哭,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以表示她知道結果了。

短短的幾個月沒見,他們兩個人的確都變了。

“簡單和你說一下這裡的情況吧,我不喜歡打無把握之仗。”

安雲將一枚拇指大小的微型晶片塞到了程東手裡,“把這個東西插入卡槽,這是我做的反干擾訊號阻隔器,有了它,記安局的訊號遮蔽能力會被極大程度地削弱掉。”

程東沒有就安陽的事情與安雲糾纏不休,她似乎有著自己的打算,既然她表現得毫不介意,自己也沒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自觸黴頭。

他乖乖滴照著安雲的指使將那枚不起眼的晶片插入後頸的卡槽,隨之而來的便是高樂山呼海嘯一般的怒吼。

“程東!你這個腦花讓油呲過,腦幹終端被鐵皮裝甲車輾過的無敵腦殘,五個意識體融合的怪物你都敢招惹,你他媽不想活了,能不能別帶著老子!老子的酒館還沒開到遠近聞名,老子還沒有作成聯邦第一位人工智慧首富,老子他媽早晚因為你這個腦癱而英年早逝!還有,你明明都追到安雲那個小丫頭了,你耍的哪門子帥?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像是電影裡面的男主角一樣,外冷內熱、剛柔兼備、天下無敵還帥氣多金啊?”

“你他媽就是個臭屌絲你知道嗎?裝什麼心懷天下的大英雄,你他媽死了,老子怎麼辦!捅了這麼大的婁子,就是掌舵人維納真身顯聖都救不了你!你還當自己是那個縱橫南北戰爭的殺戮機器呢?你自己的義體都沒找全,什麼叫做不對等戰略?你想憑自己的本事,單挑人家一個軍的精英部隊?我可真是謝謝你了,知道這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是什麼嗎?不是你明明見到光了,卻有人熄了燈,而是你明明看到前面就是懸崖,還有人拖著你往下跳!我怎麼就這麼倒黴認識了你,你這個腦袋讓豬舔過的白痴!”

“哦,我知道我是白痴。”

再次聽到高樂的聲音,即便他滿口都是人身攻擊,程東也在心裡莫名地覺得歡喜。他沒有反駁,因為高樂罵的都對,只是高樂反倒變成了結巴。

“啊……啊?你聽到了?我我我我……小丫頭的小晶片反應這麼靈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