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確早就沒有光了。

但是小耳朵有關於“光”的描述,卻似乎點燃了菜刀靈魂深處的某種東西。如果自己註定成為被拉去屠宰場,等候命運終局的豬,他不希望自己是任人宰割的那一頭。從地表上層灌進來的風,帶著西城區特有的腐爛氣息,他有點冷,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門的另一邊似乎有人在竊竊私語,菜刀把耳朵努力又小心翼翼地貼在鐵門上,那裡是水泥與金屬傳導而來的空幽又寂寥的聲音,他聽不清裡面的人在說什麼,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他是被人一腳踢醒的,迷迷糊糊地張開眼,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大姐頭還沒有醒,身邊圍滿了人。眾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那是種同袍同仇的出離憤怒。

“醒了?死肥豬!”說話的人是【歪梨】那個做不成果農,卻成為土匪的倒黴鬼。

菜刀一個哆嗦頂著鐵門站了起來,下意識地把手摸上刀背:“幾點了……你們要幹什麼?”

“幾點了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已經到了第二天了。”

護工從一群高大的男人之中鑽了出來,薅起菜刀的領口,厲聲道,“兌現你的承諾,讓開!”

菜刀抬手把護工的腕子打掉,語氣冰冷:“我從沒承諾過你什麼,我只記得自己說過,只要老子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你們傷害裡面的人!”

“那小賤人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能讓你這麼心甘情願地給他們做看門狗?”

護工的手上青筋畢露,似乎在努力地剋制自己拔槍的衝動,“你搞清楚,我們不是來這和你商量的要不要開門的。這關係到幾十個兄弟的性命,現在給我們滾開!”

人群似乎被護工的一句話徹底點燃了怒火,立刻七嘴八舌地咆哮起來。

“你他媽到底跟誰是一夥的,幫著外人坑自己人?你他媽到底是不是我們夜嘯黨的兄弟!”

“鎖匠昨天都聽見了,裡面那兩個傢伙從打進了西城就沒安什麼好心,他們想要帶走老大!他們想讓咱們夜嘯黨群龍無首!”

“那可不行,咱們這一個來月才剛剛好起來那麼一點,要是老大和他們走了,咱們可怎麼辦?光是垃圾幫和機油幫這兩夥人尋仇就夠咱們喝一壺的了!”

“誰說不是呢,裡面那兩個傢伙剛一進西城就捅了這麼大的簍子,公司連聯邦駐軍都出動了,你們知不知道這象徵著什麼啊!聯邦駐軍,那是對抗敵國的最強戰力系統,就憑咱們幾瓣爛蒜,甚至都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上一次去中央城搜刮資料的時候,我們就和老大見著過程東。那時候他正被記安局的人押去尖塔呢……你們都不知道尖塔吧,哎呦呵,那地方光是遠遠看上一眼就覺得陰森嚇人,說實在的,要不是老大要去搜集什麼情報,我才沒膽子去那搶劫呢。”

“他是怎麼從記安局手裡逃出來的,老大幫忙了?”

“聽我說完啊……咱們那天死的那群兄弟,就是拜這個傢伙所賜,要不是他激怒了記安局的那幾個人,哎呀……但是該怎麼說怎麼說,裡頭那人的本事的確不差,將將巴巴能有……能有老大的那個水準吧!”

“把兩個害死咱們兄弟的傢伙留在【避難所】?他當咱們這是什麼地方,慈善機構嗎?再不濟哥幾個乾的也是刀尖舔血的買賣吧,他媽/的,菜刀,你讓不讓開!”

“不讓!”

菜刀一把將菜刀提在手裡,“我再說一遍,他們是為我們創造光明的人,我不能讓你們親手掐滅這座城市的燈!要動他們,先打死我!”

“你他媽給臉不要臉是不是!”

土狗想也不想地從懷裡掏出槍,死死地頂上菜刀的腦門,“是你先和兄弟們亮傢伙的,別讓咱們兄弟都沒得做,滾開!”

話音一落,菜刀身後的鐵門【咔噠】一聲,被人推開了一條窄縫。

“一大早上的吵什麼吵,打擾老子睡覺!”

門裡是程東懶洋洋的聲音,那聲音雖然滿是疲憊,但言語之中的森然之意卻是絲毫不減,“哪個不長眼的把門擋住了,給老子讓開!”

菜刀臉上的肥肉一顫,澀聲道:“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

外面吵得這麼兇,屋裡的人不可能一句話也聽不到,但是面對這個即便背叛兄弟,也要保全住自己的恩人,程東的語氣卻是滿滿的不耐煩,“老子讓你滾開,好狗不擋路!”

所有的人都不說話了,只是以一種看戲的眼光打量著菜刀。菜刀的胖臉漲得緋紅,低著頭侷促地讓到了一邊。

程東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但是仍舊挺胸抬頭地從鐵門裡跨了出來,小耳朵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想要伸手去扶他,可似乎是礙於某些顧慮,一雙小手只能孤孤單單地懸在半空。

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一樣,剛剛還一副要打要殺模樣的眾人,在見到程東本尊的一刻,儼然全部變成了啞巴。

“都不說話了?剛才不是還吵得挺兇的嗎?”

程東的兩條腿在輕微地抖動,這點小細節早已照應到每個人的眼中,但是有恐程東那可怕的義體能力,仍舊沒人有膽量接話。

“什麼破爛的地方,沒有酒,沒有漂亮姑娘,沒有致幻藥,連他媽一塊表都沒有!又臭又窮的破房子,狗都不住!”

程東旁若無人地揶揄道,後背已經被岑岑的冷汗打溼了一片,“你們剛才埋怨老子害死了你們的兄弟是吧,來,想要報仇的上前一步,讓老子看看你的臉!”

小耳朵一臉驚惶地捏住了程東的衣服,剛要開口,卻被他的一隻大手按住了腦袋。程東的手心溼漉漉的,他明顯根本沒有養好傷,面對著這麼一群窮兇極惡的傢伙,他甚至比嬰兒還要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