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禮受寵若驚接了,正要往口裡送,視野內突然闖出一高個,肥頭闊面,貌若雷公。

“怪不得秘書省那幫老學究天天罵我,說我拿了錢不辦事,拔葵啖棗,剋扣他們的蔬食,我聽了,還納悶呢,明明沒啊,原來是你這小兔崽子背地偷油抹嘴,連累你師傅捱罵!”高個子氣勢洶洶,一面罵,一面動手去擰華豐的耳朵。

華豐疼得要死,苦苦討饒:“師傅,我這是第一次偷吃,師兄們才是慣犯吶!”

灶邊幾個黃門聽了,目露鄙夷,矢口否認:“別摘了花撇樹枝,我們可沒偷過嘴!”

華豐聽得皺眉,卻也不敢再攀扯。

高個子放開他耳朵,笑道:“罷了,我今兒心情好,便放了你,若下次再讓我逮住,非送你去暴室不可!”恐嚇過,目光一掃,瞥見戰戰兢兢的守禮和水生,高個子眉峰一皺,喝道:“你倆也是御膳房的?瞧著倒是面生,不許撒謊,從實招來!”

守禮提心吊膽,答道:“我是花房的!”

話音剛落,陳水生也張口道:“我是育樹局的!”

“後院勾當所的?”高個子緊皺著的眉尖慢慢展開,問道:“你倆跑來御膳房作甚?”

“我們仨早認識了,今兒上巳沐休,他們順道來瞧瞧我!”華豐怕守禮倆怯生,搶先一步道。

高個子撇了撇嘴,道:“問你了?偏你嘴快!”

華豐鼓著嘴,悶悶不快。

守禮和水生尷尬死了,想走又走不了,想開口又不知說什麼,只恨沒有地縫鑽進去,於是雙雙垂下腦袋,直勾勾盯著腳下水磨光滑的地磚,觀察上面的紋路。

“你過來!”

高個子突然向華豐招手。

華豐嚇了一跳,畏怯地往前挪了兩步,再不敢移動,縮頭縮腦的在原地站直了。

“現在倒知道怕了!站那麼遠,怕我打你不成?”高個子面容嚴肅,但語氣裡並無苛責之意,“喏,劉廚子新制的琥珀餳,我腆著老臉抓了一把,那幾個猴崽子索走了些,剩下這些,你和他倆分了吃吧!”說著,緩緩開啟右掌,露出琥珀餳。

華豐見還有此等好事,興高采烈衝了上去,討好似的笑道:“還是師傅疼我!”

“疼歸疼,該打的時候,照樣不含糊,今兒你又誤了差事,等吃了這塊琥珀餳,自覺去院裡罰站去!”說罷,見華豐要還嘴,高個子又嚇唬道:“要是不想罰站,拿竹批子敲屁股也行!”

華豐估計是捱過竹批子,一聽這話,馬上不反駁了,轉頭將手裡的琥珀餳遞給守禮、水生,然後揚起脖頸,將手一送,吞了琥珀餳入口,卷在舌尖慢慢品味。

高個子見幾人吃得津津有味,氣道:“真是記吃不記打!”然後,便回了熱灶邊。

守禮嚼著琥珀餳,見高個子走遠了,趕忙望向華豐,嘴裡嘟囔不清道:“他是你師傅?”

華豐誠實點頭。

水生倒吸了一口涼氣,道:“瞧著怪厲害的!”

“還好,刀子嘴、豆腐心,從未發狠治過我!”華豐笑著咧開嘴來,童音稚嫩。

守禮和水生懸著的心落下了,又與華豐敘敘舊,然後見日落西山,便分袂告別。

次日,天朗氣清,和風麗日,尚宮局下轄六局中的尚衣局通知掖庭各所稱體裁衣。

守禮發育正常,似乎又高了半頭,去年發的春衣早不合體了,不光袖子短了半截,衣裳也窄了,田虎和童貫更是離譜,去年的衣裳壓根穿不上,為此發了不少牢騷。

馮子敬多少也聽見了,吃過早飯,只留下幾個稍大的,其他的全打發去尚宮局量尺寸。

守禮隨大流,跟著趙欽、鄧佶,分花拂柳,慢悠悠到了儀門,只見雲興霞蔚,灼灼一片桃花,開得繁盛。

桃林後便是尚宮局,下轄尚食、尚衣、尚藥、尚服、尚輦、尚儀六局,六尚諸司,分典乘輿服御,侍奉內苑。趙欽腳步徐徐,穿過桃林,徑直往東面的院落去。

到了門前,還未進去,只聽人聲鼎沸,熙攘喧譁。田虎等鳧趨雀躍跳了進去,守禮怕生,穩住心神,跟了進去,卻見庭院裡男女摻雜,萬頭攢動,摩肩擦踵。

尚衣局的大宮女春蘭聽聲音嘈雜,心中厭煩,吼道:“別吵了,老老實實排隊!”

院裡有片刻的寂靜,旋即又恢復了喧鬧。

秋菊見狀,神色閒暢走到春蘭身邊,建議道:“今兒人太多了,要不喊芽兒她們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