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興寧無人煙,落日餘暉天際邊,昏鴉棲枯木,血池死屍浮。

臨近傍晚,十幾個從京城趕來的錦衣衛來到著滿目瘡痍的興寧城檢視情況。

雖說事發不久,與興寧郡相鄰的上水和晉寧兩郡都有上書,但身為錦衣衛,他們想親眼目睹一番。

來到南門,十幾個錦衣衛匆匆跳馬而下,聞著屍體散發出的味道和百米外即可聞到的血腥味,幾人便對屠城有了認識。

這幾個錦衣衛從小到大都沒見過屠城,只是聽說場面令人窒息。今日一見,胃酸湧動,呼吸不暢,有一兩個錦衣衛已經吐了出來。

走進興寧城,種種慘像映入眼簾,首當其衝便是那無頭女屍,其衣不蔽體。

一行人把所見情景記下,比上水晉寧兩郡上書說的要慘上幾倍。看著滿街的屍體,幾人咬牙切齒,痛恨那前秦鐵騎沒有人性,抱怨這大晉君主昏庸無能,眼淚難以控制的流了下來。

幾人從南門一直走到北門,來到北門,看到那一具具晉兵屍體,幾人動作整齊劃一,脫帽,深深鞠了一躬。

來到一處屍體最多的地方,一行人唉聲嘆氣,從始至終,一直痛恨著前秦鐵騎的殘忍行為,連幾歲孩童都不放過。

一行人又從北門向南門走去,估摸著是要返回京城了,為首的錦衣衛神色恍惚,語氣嚴肅道:“回去定要請求大王出兵來此將屍體埋葬。”

幾人就這麼走了,都沒有發現,有個三歲多的孩子在那屍體最多的一處熟睡著。孩子可能是太累了。

隨著錦衣衛一行人的離開,孩子的生機又少了幾分。此時此刻,小成宇能不能活下去就真的全看造化了。

八月十七日夜,一輪明月升起,月亮的西邊缺了一小角,傳說是被天狗咬的。

小成宇醒來,像前些日子一樣,習慣性的哭鬧幾聲,以為孃親會把自己抱起來安慰,但哭鬧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孃親,便哇哇大哭起來。

叮叮噹——

叮叮噹——

夜深人靜之時,興寧城不知從何處響起了鈴鐺聲。聽到鈴鐺的聲音,小成宇漸漸停下了哭腔,向四周張望起來,像是想要找到那鈴鐺聲的起源。

鈴鐺聲越來越近,近眼望去,在大人看來,這是一種可以讓人屏息而瞳孔收縮的陣仗,但在三歲多的小成宇看來,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啊!

終於有人可以和自己做個伴兒了,近兩日,小成宇和這滿城屍體為伴,倒不怎麼怕,畢竟年紀尚小,不知道所謂的死亡,還和那冰冷的屍體睡過那麼一段時間呢。

映入眼簾,一個身穿破布麻衣,腳踏草鞋,頭髮有些凌亂,眼睛有神,背微駝,左手持一鈴鐺,上書一魂字,右手提一燈籠,上書一屍字,嘴裡時不時念叨句“陰人過路,陽人勿近”的話語,年紀至少已過花甲的老人正緩緩走著,身後是長長四列晉兵死屍跟著。

老人離小成宇越來越近,小成宇激動起來,支支吾吾口齒不清地喊著:“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老人往小成宇所在方向撇了一眼,隨後瞳孔收縮,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隨繼向那三歲多的孩子走去。

“真是造孽啊!”老人自語道,眼裡流露出幾分可憐,同時又有幾分怨恨,怨恨那前秦鐵騎的屠城行為。

小成宇看見老人很是興奮,胡亂揮手打招呼,待老人近身,便哭了起來,咬字不怎麼清:“孃親不見了,爹爹也不見了。”

老人有個破布包袱,他把那書有魂字的鈴鐺掛在腰間,將眼前這三歲多的孩子放到破布包袱裡,只露出一個頭來,然後挎在肩上。小成宇沒有反抗,繼續說著孃親不見的話語。

老人面露慈祥語氣溫和:“乖,不哭,不哭,跟爺爺走,爺爺幫你找孃親。”

小成宇聞言,用哭腔回了句:“不要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