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州平在潘陽的小院兒內住了兩天。爭得潘陽同意後,他也毫不見外地坐在眾學子中,聽了潘陽兩天授課。

首日是潘陽給學子們教授算學,是多位數的除法。他明白地聽到授課內容中運用了九九乘法表,卻發現與他所知的算學完全不同。

書寫的數字、算術符號、除數、被除數、商以及列式計算等,一概勾勾叉叉,七扭八彎,在他眼中就如同天書,卻又明顯可以感覺出簡便快捷。

隨堂練習時,學子大多都在沙盤裡演算和記錄。崔州平發現,雖是初學,思維敏捷學子的計算速度,遠勝一般人的算籌計算。

亦能感覺出,山村孩童異常的刻苦好學。每逢遇到潘陽重點強調的知識點時,學子們均會拿出毛筆在竹簡上記錄,然後仔細收好。

學子們的毛筆各式各樣,崔州平見後心中好奇,待到課間求取若干來細觀,那筆卻是自制的,蘸水後在案几上書寫幾筆,似乎還不錯的樣子。

稍加揣測疑竇便生,制筆之術民間並無流傳,卻不知在此地為何人所授。再三詢問,一眾學子三緘其口,諱莫如深。

但看學子無意間流露的眼神,崔州平暗自揣測制筆之法應為潘陽傳授,若非如此,學生恐不得制筆自用。

後在潘陽口中才得以證實,不禁在心底高看一眼,此子心底寬闊,絕非敝帚自珍之輩。

次日潘陽教授對聯的基本寫作,仔細講解了上下聯的對仗公整、平仄及押韻要求,又教授一篇對聯歌訣與學子誦讀: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雷隱隱,霧濛濛。日下對天中。風高秋月白,雨霽晚霞紅。牛女二星河左右,參商兩曜鬥西東。十月塞邊,颯颯寒霜驚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雪冷魚翁。……”

崔州平聽罷便已記下,心內甚感驚奇!對仗公整、平仄押韻等並不違背時下流行的“賦”。但僅用兩句做成上下兩聯這種文體,崔州平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只是此刻亦不便作任何評判。

崔州平經兩日聽課,另有一事不解。潘陽每開始授課時,便將教案上一簡陋沙漏倒置。及至三刻,便停下授課。允許一眾學子更衣方便,或在院內嬉戲玩耍。

問及潘陽為何不是如同別的先生一般,一個時辰方歇息,並言道:“學問精進貴在一專,心無旁騖始一而終,豈非學習之道。”

答曰:“學子年幼,此時正處於長身體階段,精力集中且專注學習的時間僅有三刻,若強行延長學習時間,等若強行灌輸,只能事倍功半而已,於事無補。不若休息一刻,稍待其精力恢復,再行學習效果更佳。”

崔周平聽罷此論,欲待反駁,卻無依據,只得作罷。

再度品茗座談,崔州平疑惑,學堂中為何不以經史子集為教材,豈不知那對一眾學子日後的學問精進更加有利。

潘陽坦言:村中各家送孩童進學,多為家族中產業考量,即使有個別高瞻遠矚者,對學子的期盼也不過是為官為吏,學問之論,非彼輩追求。

再者小村偏僻,附近無處購買經書。自己亦非世家子弟,未嘗用心研讀過經史子集,對各方面學問僅是有所涉獵而已,教授學子的多為一些雜學,常懷憂懼,生怕誤人子弟。

然客居此間,實在是有難言之隱。至於教學僅是勉強為之,日後村中若聘得學問精深先生,或可提高諸學子學問,自當讓賢。

對潘陽的此番言語,崔州平揣測其並非完全是自謙之語。一番因地制宜,因材施教的教育心思卻躍然而出。

近兩日交談的話題甚多,這潘陽外表看去雖平平無奇,卻是腹內自有錦繡,經常能談論出一些與常人不同的見解。

僅就自己晌午才聽過的對聯歌訣而言,就不是常人能作出的。反而是學堂簡陋的學習環境確實令崔州平動容。

臨別前,崔州平腆著臉討要二兩茶葉。隨後,吩咐自家童子,取出新近錄得《太史公書》中的列傳大約十多篇,如“李將軍列傳”“循吏列傳”等相贈,《太史公書》即是後世的《史記》,此時流傳並不廣。

復取了幾篇舊時的抄錄《楚辭》中的“離騷”“天問”等篇章贈送。還有一篇《荀子》的“勸學”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