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田野裡飄了一層輕紗似的薄霧。

貓兒跑出門,在村頭遇見了貨郎。貨郎每季都來,每次的人都不同,但是裝扮所差無幾。他們都挑著篾織貨箱,箱子上插了一面小旗,刺著琳琅閣字樣。扁擔上掛著零碎的小玩意兒,一面走,一面用力的搖動手中的鈴鐺,吸引著人們前來圍觀。

貓兒跟著走了一段,看到圍觀的多是女人、孩子,貨郎拿出來的也多是胭脂首飾之類的玩意,和夏天的時候沒有兩樣,頓時也沒有了興趣,轉頭去尋找二牛他們。

女人們可不管,她們比試著首飾,對著貨郎的銅鏡左顧右盼。她們手頭多少都有一些積蓄,可以購點心儀的貨物,實在不夠,貨郎也可以收購她們拿來的東西——如果他看得上眼的話。

午飯時,爺爺逮著了貓兒,不由分說抓進房間補課。趁著爺爺去喝茶的空檔,貓兒又偷偷的溜了出來。正要往外跑,卻隱約聽到爺爺奶奶發生了爭執,於是急忙折轉身,躲到了廚房門邊。

”你說,那茶罐到底哪裡去了?“書千古耐著性子問。

”今早賣掉了……“李銀娥有些緊張,她盯著書千古,生怕他發現了自己頭上的釵子。

”啥?賣了?你把它賣了?“爺爺很生氣,那個大肚陶罐雖然模樣並不出眾,但那圖案卻雜中有序,書千古一直把它放在家裡盛茶水,每次來來去去都要瞄上一眼。可今天裝茶水的傢伙,卻換成了普通的陶盆!

”它是寶貝?“奶奶更緊張了。

”不管是不是寶貝,你不能一聲不吭就賣了啊,沒見識!“爺爺情緒激動,拿煙槍敲了敲桌子。

奶奶的緊張消失了,也激動起來:“怎麼就不能賣了?我賣了十個銀幣!十個!能買不少東西!”

“你有見識?你添了幾樣物事?積攢了幾個銀錢?你的銀錢從來不給家裡!除了管你自己,你管過誰!”奶奶大聲數落起來。

“我在說茶罐!”爺爺見話題跑偏,心知不妙,連忙敦促她迴歸正題。

“家裡的事兒你伸過手嗎?你除了吃飯,看書!你還會什麼?!“她情緒難控,家庭戰爭終於暴發,彷彿要把一輩子的委屈都發洩出來……

爺爺無言以對,默默返回他的房間,臨進門時狠狠的剜了貓兒一眼,貓兒只好也跟了進去。

廚房裡隱隱傳來了奶奶壓抑的哭泣。爺爺看著貓兒,默默無語。

他拿起長長的旱菸槍,在銅菸斗上裝了菸絲,再用火摺子點燃。青煙升起,吞吐著雲霧的爺爺,像泥塑一般。

吸完一卷煙,他放下了煙槍,解下腰間的鑰匙,開啟牆角的黑色木箱,從裡面拿出一方硯臺、一管毛筆、一塊黃銅鎮紙和一卷羊皮紙。

這是貓兒第一次窺見爺爺的藏品,裡面裝了大半格書,夾雜著其他奇怪的玩意兒。那個裝著銀針的暗紅色木盒就在其中。爺爺的臉色不好,他不敢上前細看。

爺爺今天走路不再平穩,那隻短了一截的腿,雖然穿著墊高的鞋子,仍然一瘸一拐。

爺爺鋪開羊皮紙,拿鎮紙壓好。用清水磨好了墨,拿起毛筆在硯臺裡轉了幾轉,讓毛筆沾滿了墨,然後理順了筆尖,略作思索,一氣哈成在羊皮紙上寫下了四句詩:

紅塵一入歲月催,

白首銀鬢憶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