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聽著耳熟,怎麼總感覺有點不對呢?”

方天震本來都快睡著了,迷迷糊糊忽然聽到樓難陀說了一句禪理,又覺得似是而非有些怪異,忍不住接了一句。

鶴星恫給沈凌之,也就是那個又黑又瘦的小子添了碗飯,介面道:“這句話應該是酒肉穿腸過,世尊心中留。”

方天震一拍腦袋,恍然大悟的道:“嫂子說的沒錯!酒肉穿腸過,世尊心中留!我記得就是這句嘛!”

樓難陀將小二新端來的幾道菜扒拉到自己跟前,挑挑揀揀的剔來剔去:“幾位施主這不就著相了?生無來往以具,無論是逝去的還是留下的,都是最得緣的根本法,世尊和酒肉又有何區別?”

沈彥秋和方天震渾身一顫,就連鶴星恫也有些愕然。

浮屠自釋迦二聖另闢新徑之後,所宣講的緣法根義和道門魔門迥異,更講究隨心隨性,隨緣隨喜。

可是無論是道門還是妖魔道,甚至是完全不同的鬼道,真要說起來,都沒有浮屠教義中規定的戒律之嚴苛。

浮屠講究眾生平等,慈悲為懷。一杯水都有四萬八千浮蟲生存,世尊憐惜浮蟲朝生暮死不忍喝水。門下弟子更是把殺生和酒肉視為僧家大戒,不能沾染。

浮屠每每有苦行僧侶,身無修行,一雙腳走過萬水千山,歷遍世間苦難,分潤世人的悲苦,將旁人的罪孽承擔在自己身上,渡世人脫離苦海,超脫沉淪。

若論慈悲,無出浮屠。

也就是因為如此,浮屠才能用極短的時間迅速壯大,以至達到了能和道門分庭抗禮的程度,這才被其餘修士聯手打壓,最終只能安居中州之地,受皇族管轄。

況且浮屠弟子都要行剃度之法,將一頭青絲剮去,寓意為剔除三千煩惱絲,以證須菩提和阿彌陀。

這個叫做樓難陀的竹竿,既不穿僧衣也不持戒律,飲酒吃肉蓄髮,全無一絲一毫浮屠僧人的模樣,竟然還是犁耶泥的師弟!

犁耶泥似乎已經修成羅漢果位,比肩道門金丹上重的功果,一身氣質打扮頗有些寶相莊嚴,任誰都能一眼瞧出來是個有道的高僧大德。

可眼前這位實在是……

方天震看著怡然自得的樓難陀,不可思議的說道:“你跟犁耶泥那個長眉毛的是同門師兄弟?”

樓難陀呷了口酒,對方天震的稱呼絲毫不以為意,輕聲笑道:“出自金山寺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小僧何必拿來顯擺?”

“倒是你們幾個,我那師兄向來不出金山寺,一門心思的閉門潛修,你們又是如何認識他的呢?”

方天震眉頭一皺:“你這句話可就摻了假了!上次我們碰到他的時候,他還說在修行道雲遊了多年,剛剛回返金山寺去。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足不出戶,閉門潛修了?我很懷疑你的身份啊!”

樓難陀道:“小僧也有近百年不曾回去金山寺,師兄或許已經出關也說不定。你若當真識得我師兄,日後見了他問上一句,小僧的身份自然就明瞭。”

“也不需小僧費口舌解釋。”

沈彥秋見神凌之一直悶著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說,就讓小兒再添兩桶米飯,只是已經夜深,後廚雖然一直不曾斷火,米飯也都溫熱,卻也不像剛蒸出來的爽口。

沈凌之真是個十年不曾吃過飯的,從開始到現在一個人就吃了四五桶米飯,足抵得上四五十人的分量,吃飯的速度仍然沒有減下來,好似一副腸胃是個無底洞一般,連肚皮也不曾鼓起來一點。

不過無論是樓難陀還是沈凌之,沈彥秋都感覺不到法力波動,可見這二人的修為都在他之上。樓難陀也就罷了,畢竟是犁耶泥的師弟,便是有羅漢境也是正常,怪就怪在沈凌之身上。

他若只是個平常人,沈彥秋自然也察覺不出什麼法力波動來,不過從他目前的行為表現來看,若無修為在身實在不合情理,沈彥秋偏感應不到法力,要麼就是他修成了浮屠大比丘境,和道門金丹前中期相當,要麼就是他遮掩法力的斂息法甚為高明。

然則無論是哪一條,都不能小看了這個靦腆的瘦竹竿。

在修行道輾轉幾年歲月,沈彥秋也算是見識了不少人,卻無一個與他同姓的。沈凌之雖然不愛說話又十分靦腆,可單單姓沈這一條就讓他倍感親切。

方天震陪著樓難陀插科打諢的說話,沈彥秋便換過位置坐到沈凌之身邊,瞧了好一會兒見他一直不抬頭,便輕聲說道:“凌之兄弟還沒有吃飽嗎?慢慢吃不著急,這次保準讓你吃頓飽飯,要不要再添些飯菜上來?”

沈凌之嘴裡塞的滿滿當當,本不想同他說話,只是他也知道這餐飯是沈彥秋出的錢把與他解餓,也不好置之不理,只是稍微放緩了些速度,頭也不太囫圇的道:“我也不知道吃飽了沒有,反正肚裡還有些飢餓感覺來。只是你們說管夠讓我敞開了吃,可不許反悔!你要不怕破費,就再添些飯菜也好,我總吃得下。”

沈彥秋笑道:“好好好,你只管吃!”

沈凌之聽罷把頭一埋,繼續消滅桶裡的米飯。

沈彥秋瞧著他這幅可愛模樣,便不忍心打攪他吃飯,轉而對著樓難陀道:“前輩和小兄弟父子相稱,小兄弟卻喊前輩老師,這裡面可有什麼說道?”

樓難陀道:“他是我兒徒。只因年幼喪了雙親,小僧這才領他入門修行,只是這些年一直不曾迴轉金山寺,小僧還沒有正式為他剃度持戒,故而也不曾定下法號。”

“那他這姓氏名字,可是前輩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