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地區,除了皇都上京外,最繁華的地方就要數這東陽城了。

上京那些官宦貴胄、富賈豪商們,佔據了京城大量的田產,把持經營著各類賺錢的行當卻仍不滿足。他們把手伸向了一切所能夠得到的地方。東陽城靠近上京,土地肥沃,人口密集,且是南北商販往來的必經之處。對於這塊肥得流油的地方,他們自然也不會放過。

人的慾望無窮無盡。一個願望被滿足之後,新的慾望又會隨即出現,因此那些被慾望所驅使的人們終身很難有滿足的時候。生病了盼望著健康;健康的人又渴望著金錢和榮耀;人們在攀比之中漸漸迷失了自我。

慾望一旦無法滿足便會滋生出邪惡,這種邪惡如果控制不好便會害人害己。

大抵人生就是如此。所以儒家的孟子才有“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一說。在窮困之時,人也能堅守本心,不受世俗名利的誘惑,才不至於隨波逐流,迷失在慾望的長河裡。待到經過沉澱與積累,人的心智與能力雙雙具備,再加上一個能夠讓你放開手腳施展能力的舞臺,此時此刻便可振翅而飛,大展宏圖。

古今成大事者,莫不如此。

如今的江辰,一個不諳世事的十六歲少年,既不想做那些風光於人前的達官顯貴,也瞧不上那些碌碌無為的平庸之人。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卻不知該歸向何處。

現在江辰一家算是在東陽城正式落戶了。江辰的父親江亭山在還未搬離揚縣的時候,做的就是藥材生意。到了東陽城之後,經過一番前期準備,聯絡好進貨渠道,工具物件也收拾齊全,他便又開始重操舊業。沒過多久,東陽城的街市上,便多了一家名叫“百草康”的藥鋪。

江辰的母親也幫著江亭山一起操持著。女人的心細似乎是天生的,鋪子裡的進賬出賬、物料採買、收支盈虧等等,全在她的眼睛裡,店裡的事務無論大小,她方方面面照顧的十分周到。店裡的夥計們對這位能幹的老闆娘也是十分佩服,讚不絕口。

在江亭山夫婦兩人精心的操持下,江辰一家在東陽城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

在江辰的印象裡,江亭山夫妻二人幾乎沒有怎麼吵過架,那種紅著臉對抗甚至大打出手的情況就更沒有了。當然,夫妻之間相處時間長了總免不了會有鬧彆扭的情況。一般這個時候,江亭山就會主動認錯,好在妻子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兩人在房間裡心平氣和地分析著問題的原因,同時也會站在對方的立場為對方考慮。二人的關係如此和諧,就是面臨再大的問題,在他們看來似乎也不足為慮了。

美好的婚姻生活似乎就該這樣,奈何世事複雜,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能夠過得像他們二人那般和諧的,可謂是少之又少。

初來東陽城,江辰人生地不熟,閒來無事便在城裡四處溜達轉悠,幾天的時間裡,江辰絕對是大開眼界,東陽城的繁華富庶和那偏僻閉塞的揚縣比起來,真可謂是兩個世界的生活。

權勢通天、地位顯赫的上流人士,白日裡風光無限,夜幕下紙醉金迷。車馬酒樓、美女笙歌,你方唱罷我登場,今年歡笑復明年。生活所迫、困苦掙扎的底層民眾,日復一日地出賣自己的尊嚴和勞力,漸漸疲憊了身心,蹉跎了歲月,似乎永遠看不到盡頭。上層人士與底層民眾之間有這麼一類人,他們投機鑽營,諂媚取巧,來往於上層和底層之間。他們發跡於底層,渴望躋身上層。也正是中間的這一群人,恰是最有野心,也是這個社會中最不安的因素。

江辰的心裡說不上來有什麼感覺,無論是上流人士還是底層民眾,亦或是遊離於其中的中間分子,他既不喜歡,也並不厭惡。似乎人一旦有了那個階層的權勢地位、財富物力,自身的心態自然而然會發生變化,最後做出種種符合他們心態的行為來也就不足為奇了。慾望之泉一旦噴湧而出,又豈是那麼容易就可斷絕的。

相比之下,江辰更喜歡曾經在揚縣的生活:簡單、純粹、自然,更為恬淡和清爽。

江辰就這麼漫無目的的在東陽城裡轉了幾天。江辰的父親江亭山覺得,自己的這個兒子這樣下去也不是回事,江辰已經十六歲了,正是應該讀書的年紀。

在揚縣的時候,江辰就曾在一傢俬塾裡唸書。教書先生是個不第秀才,家裡世代務農。莊戶人家的子弟,沒點經濟條件,能夠考上秀才,並且還能吃文化飯也著實不易。

他這一生,只盼著自己有生之年能夠考上個舉人,就算死了,也可以含笑九泉。教書的時候,他常常唸叨著“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之類的話,鼓勵那些窮苦的孩子們認真讀書。想以後住上豪宅別墅嗎?那就讀書吧。想以後取個嬌妻美眷嗎?那就讀書吧。想以後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嗎?那就讀書吧……

那時的江辰,對於金榜題名、嬌妻美眷、豪宅別墅之類並無半點興趣,倒是書中的一些哲理、故事讀起來頗為有趣。有時突發奇想,江辰也會根據書裡的內容問先生幾個問題,有些問題先生能夠勉強回答上來,還有些問題就連先生自己也從來未考慮過,只好敷衍道:“聖人就是這麼說的,照做就是了,聖人自有聖人的道理……”一來二去,江辰也就不再去問先生了。

那些書裡的東西,只怕是教書先生自己也沒搞明白,到頭來也不過是有樣學樣,當初別人是怎麼教的他,如今他也就怎麼教我們。

沒過兩天,江亭山就為江辰找好了私塾。教書先生曾經是國子監的學生,學有所成之後應鄉試中了舉人,後來曾在府衙的學政司做事。因為頂頭上司徇私舞弊被人檢舉,奈何上司的後臺牢靠,卻最終將罪名嫁禍到他的身上,他因此而被罷官革職,遂不得已到東陽城做了一名教書先生。

入學第一天,江辰和先生見面。為了看看江辰之前所學的水平如何,先生決定要考考他。先是詩文背誦,江辰張口就來,先生點頭;然後是義理闡述,江辰引經據典對答如流,先生驚奇;最後先生讓江辰以“井”為題作一首七言絕句,江辰思考良久而後誦出,詩句對仗工整、語言新奇,先生連連稱妙。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拍著江辰的肩膀,先生很是欣喜:“思維敏捷,聰穎好學,不錯不錯。今後你就留在我這裡吧。我再好好調教調教你,只要你積極進取,學業不輟,他日金榜題名,高中進士也是指日可待。”

聽了先生對自己的認可,江辰也很是高興。於是突發奇想,他也問了先生一個問題:“我想請問先生,當今時代如何才能做一個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