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高繼隆使計碾死高澤,眼見屍首血肉模糊,猙獰恐怖,上吐下瀉。這廂隋軍戰敗,主將被殺,不敢再戰,死命突出重圍。高繼隆猶自嘔吐不止,奪路就走。

話表顏玄遂聽聞高澤有難,領兵日夜兼程,生怕誤了兄弟性命。這日走至歇馬坡,敗兵得知,喜上眉梢,紛紛來投。玄遂大喜,謂親兵道:“快喚個頭頭來。”親兵聞言,對視一眼,奏報道:“敗軍已報:賊將高繼隆鬥不過上將軍,於是放下鐵滑車,上將軍力大無窮,連挑二十五輛鐵滑車,等到第二十六輛,戰馬熬不住,吐血而死,把上將軍掀下來,壓成肉餅。”顏玄遂聞言,猶如五雷轟頂,半晌無言。左右道:“請大將軍下令,我等要為上將軍報仇!”顏玄遂道:“你等先下去,容我思索一番。”遣散左右,寫下書信,飛馬上報。

再說高繼隆率軍撤走,早被隋軍大內密探偵知,忙翻山越嶺,報告顏玄遂。玄遂聞言,屏退兵士,謂密探道:“老兄弟,這蜈蚣嶺是通往贇辰關的要塞,如何肯撤兵?你真的看清楚了?”密探道:“上將軍儘管放心,若是走了眼,小的自戕于軍前。”玄遂大喜,叫軍隊疾行,佔住了蜈蚣嶺,守住各處險勝,不再進軍。

那明皇帝聽聞高澤戰死,悲痛不已,三日不進水米。成都與公主苦勸,方才好轉。追風一品太保,鎮南侯,子孫犯法,概不受刑。而後玄遂來報,聲稱拿下蜈蚣嶺。成都大喜,與公主商議一番,奏明天子,乃率軍疾進,兵合一處。

高軿聞之,指責高繼隆道:“都是你不是,怎麼為一己之私,撤了蜈蚣嶺。如今隋軍佔住要塞,要想滅了他,就得多費幾日了。”斛斯政道:“聽將軍此言,多半是有計策了。”高軿道:“明日與他交手,試試隋軍戰力,再做打算。”斛斯政道:“使得!”

次日三更,番軍埋鍋造飯,五更開拔,列陣蜈蚣嶺外。小軍忙報與天子知道。成都奏道:“我軍新敗,需斬將立威。”顏玄遂道:“殺我兄弟,正要報仇!”天子道:“非你不能報仇,還要小心。”“得令!”提刀上馬,衝至陣前,大喝道:“高繼隆快來受死!”高繼隆見了,呼呼笑道:“這廝不知輕重,真是找死!”斛斯政道:“此人武藝高強,與高澤伯仲之間,豈能小視?”高繼隆聞言,大驚道:“不是元帥提醒,險些喪命了!”耶律霯聞言,呼呼笑道:“這麼說,你是害怕了!”高繼隆大怒道:“怕他不是好漢!”硬著頭皮,搶出陣去,大叫道:“顏玄遂,你高繼隆爺爺在此!”玄遂道:“狗番,你殺我兄弟,今日就用你的人頭祭旗!”番將大怒,舉起抓槍,劈面就刺,被玄遂起手一刀,連頭帶肩,砍為兩段。

松浦弘信見了,捋須笑道:“這顏玄遂還真是當世良將啊!青木弘一,青木三寶何在?”“在!”松浦道:“你們兄弟一起上,拿下顏玄遂!”“得令!”兩騎馬,兩口刀,直取顏玄遂。兩下交鋒,只一合,二將已斃。耶律霯見了,心中忖道:“這倭國之人,都是些廢物,這顏玄遂氣勢正盛,不可力敵,今日陰雲密佈,晚上必然月黑風高,何不偷襲隋軍。”計謀一定,就對三家元帥說了一遍。斛斯政道:“這穎兒神機妙算,萬一被他想到,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本帥就留守城內,幾位爺不要去了。”拓跋帖木兒道:“兄弟,你怎麼這樣膽小!”斛斯政道:“哎,我是好意,你若不信,出了什麼事,我可不負責。”耶律霯道:“好好,我們都去建功,你就留守罷!”各自怏怏散去。顏玄遂見番兵撤去,也不追趕,退回本寨。

且說顏玄遂徑歸本寨去來,正行間,狂風驟至,忽聽一聲響亮,將一面牙旗吹折。玄遂大驚,聚左右兵士,商議吉凶。心腹小校道:“小的斗膽一問,風從何方來?吹折什麼顏色旗?”玄遂道:“風自東北方來,吹折角上牙旗,旗乃青紅二色。”對道:“不主別事,今夜狗番必來劫寨。”玄遂聞言,微微點頭。忽天音前來迎接,說道:“聽說剛才東北風起,吹折青紅牙旗一面,二哥以為主何吉凶?”玄遂笑道:“不知賢弟意下若何?”天音道:“愚弟以為,今夜必主有人來劫寨。”玄遂道:“天報應我,當即防之。”忙報與公主知道,公主見說,略有所思道:“敵軍新敗,定要得勝沖洗,不可不防。你也不要上報元帥,快快傳本建軍指令,分兵九隊,只留一隊向前虛紮營寨,餘眾八面埋伏。”玄遂聞言,不敢大意,忙傳令下去。公主自去報知成都、世祖。

是夜月色微明,耶律霯在左,拖把帖木兒、松浦弘信在右,分兵兩隊進發;只留斛斯政、乙支文德守贇辰關。且說耶律霯自以為得計,領著突厥輕騎在前,突入隋軍山腰一寨,但見零零落落,無多人馬,四邊火光大起,喊聲齊舉。耶律霯大驚,心知中計,急出寨外。正東呂彪、正西許敬暉、正南文天音、正北顏玄遂、東南趙靖、西南達奚長儒,東北沙羽封、西北宇文晟,八處軍馬殺來。耶律霯左衝右突,前遮後當。正逢著彪爺,大殺一陣,後面趙靖趕到。耶律霯殺條血路突圍而走,只有萬餘騎跟定。

卻說松浦弘信、拓跋帖木兒引軍劫寨,將近寨門,忽然喊聲大震,後面衝出一軍,先截去了一半人馬。楊濟清又到。拓跋帖木兒勇不可當,突圍而走,項子龍又從後趕來。拓跋帖木兒回顧,止有數千人跟隨,又逢典子健攔住。拓跋帖木兒狼狽不堪,匹馬落荒望北而逃,典子健將從騎擄走,回營報功。

那麥鐵杖見拓跋帖木兒落荒而逃,一心邀功請賞,帶了三千鐵騎,奮起直追。拓跋見了,回身道:“好漢發發慈悲,饒了本帥罷!”麥鐵杖道:“你不要怕,本將軍在天子面前,定然為你求情,留個全屍。”拓跋道:“將軍,求個方便,你要多少錢,本帥都給。”麥鐵杖道:“你出征打仗,能有多少錢,我就放了你?”拓跋道:“本帥有顆家傳的夜明珠,價值何止萬金,請將軍個方便。”麥鐵杖笑道:“好好!你把夜明珠留下,本將軍不抓你。”拓跋聞言,心中大喜,取出夜明珠,舉過頭頂道:“將軍收好!”一把扔過來,麥鐵張早抓在手裡,謂軍士道:“弟兄們,本帥收了珠寶,不好再追,你們上,拿下這個狗番!”拓跋大怒道:“你這狗南蠻,收了本帥的賄賂,怎麼還下死手追殺!”麥鐵杖道:“大膽狗番,竟敢辱罵本將軍,弟兄們,給我殺!”拓跋聞言,方知中了麥鐵張的圈套。正是生死存亡之時,忽然一對彪軍殺到,當頭一員大將:

身長一丈四尺,骨瘦如柴,面如金水,氣度不凡;頭戴獸面太歲冠,身披虎面烏金甲,腰束獅蠻帶,外罩水火袍,足蹬青龍白虎靴。掌中盤龍金瓜錘,坐下追風青腚馬。

當下麥鐵張見來者不善,忙穩住陣腳,喝令軍士後撤,一騎馬搶至陣前,稽首道:“足下怎麼稱呼?”番將道:“本太子乃東遼儲君,鰲魚就是。我父汗聽說丞相、元帥戰敗,就派本太子與九妹鳳凰公主率大軍三十萬,前來救援。”麥鐵張大驚道:“你們連戰連敗,哪來的三十萬?”鰲魚太子道:“本太子並沒有說是我東遼起兵三十萬。東瀛國、百濟國各自有十二萬大軍也在其中。我父汗還修書一封,送往突厥、吐谷渾,那時候兩國之力,還有五六十萬大軍的。”麥鐵張驚道:“你們有完沒完,這麼打,什麼時候是個頭!”太子道:“是你們先挑起戰端,有何話說?”麥鐵杖道:“明明是你們先找茬,我天朝是為尊嚴而戰。”太子聞言,冷冷笑道:“你這尊嚴可比人命值錢啊!”麥鐵杖大怒道:“我說不過你,咱倆比劃比劃!”太子笑道:“本太子這杆錘足足三百二十斤,只怕你吃不消的!”麥鐵杖笑道:“吹牛誰不會?爺爺這杆槍也有一百斤,你能把他擰做兩段,也算是有些力氣!”太子笑道:“你來你來!”麥鐵杖就把槍劈面一擲,太子一把接住,毫不費力,擰做兩段。麥鐵杖大驚,回馬要走,太子道:“站住!本太子不是佔人便宜的小人,這裡有杆槍,隕鐵打成,長一丈三尺六寸,重一百二十斤,名叫‘透甲槍’,你要是有本事,就拿去用罷!”說罷,插槍於地,護著拓跋帖木兒就走。麥鐵杖聞言,又見他不曾追趕,就上前來看,只見這槍入地一尺,心中大驚,使勁一拔,險些跌下馬,拿在手裡,自知太子武藝高絕,不在項子龍之下。

那廂松浦弘信一路潰逃,宇文崶不願養虎為患,率部直追。松浦弘信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忽然一對彪軍殺出,接住松浦。宇文崶大驚,厲聲喝道:“來者何人?”只見一員女將來至陣前,雙手抱拳道:“宇文元帥,別來無恙。”宇文崶看去時,怎樣打扮?

目含秋水,掩映烏雲;雪豹銀盔,斜插雉尾。櫻桃口淺暈微紅,春筍手半舒嫩玉。纖腰嫋娜,緊身雙龍飛鳳甲;素體輕盈,七星錦袍宜玉體。臉堆三月嬌花,眉掃初春嫩柳。冰肌撲簌瑤臺月,玉骨籠松楚岫雲。腰束七寶玲瓏風雲帶,足蹬龍飛鳳舞豹皮靴。坐下青龍芭蕉獸,掌中長鋒三叉戟。

宇文崶聞言,上看下看,不得其旨,說道:“你這女子,本帥不曾見過你,怎麼就胡亂相認?”對道:“你忘了你放了一個公主嗎?”宇文崶聞言,心知確有其事,應道:“不錯不錯,那是東遼公主,難道是你!”女子道:“天就那麼黑,你連我都認不出來?”宇文崶道:“這......你那會兒穿著腌臢,也不梳妝打扮,如今一身戎裝,氣質超凡脫俗,本帥怎麼認得?那公主,上次走得急,不曾問清楚,敢問怎麼稱呼?”公主道:“東遼九公主,鳳凰就是。”宇文崶長嘆一聲,聳聳肩道:“你們東遼女子真是奇怪,不好好待字閨中,偏要上戰場,你讓開,本帥要拿住松浦弘信。”鳳凰道:“那可不行,我這次來,就是接應他的。”宇文崶道:“你可別胡來,小心本帥連你一塊捉去。”公主笑道:“是麼?你試試呀!”舉起兵器,劈面砍來。宇文崶會家不忙,輕輕把鏜架住,兩下大戰三十回合。公主念動真言,頃刻之間,將高山遮住。宇文崶措手不及,被鳳凰公主活捉過去,吩咐捆起,問道:“大元帥,你都被我抓住了,還有何話說。”宇文崶道:“你這女子,本帥怕傷著你,才不出真本事,你以為你真的打得過我?”鳳凰微微笑道:“好啊,那你倒是使出真本事啊。”宇文崶聞言,心中一想:那個女子倒也優雅,心地善良,要是真拿本事,怎麼是我對手,罷了,陪他玩玩,尋個機會,贏了就是。便說:“你一個女子,本帥怎麼不是你的對手,你不怕羞,就試試好了。”鳳凰道:“你說對了,偏偏我不怕羞!”便解其縛,吩咐帶過馬來,放了宇文崶。公主道:“我是女子,總不該被你先打,看我刀罷!”宇文崶笑道:“請罷!”全然不在心上,又戰上幾合,鳳凰耍起心機,故意慢下來,放這鏜來,擦肩而過,跌下馬來,大叫疼痛。於文鳳大驚道:“叫你不要買弄,真是自討苦吃!”跳下馬,好心替他查驗,不提防公主飛身而起。宇文崶只覺咽喉一涼,一把匕首早抵在其上。公主道:“這次總該服了吧?”宇文崶又好氣,又好笑,說道:“這就是你的智謀?”把頭一甩,早離了匕首,一把扯住腰間玉帶,提在空中道:“你這傻妞,你當本帥這麼多年沒些經驗?”鳳凰見了,眼珠一轉,哭鬧道:“你這蠻人,弄疼人家了。”宇文崶道:“這就疼?你方才偷襲本帥,命都在你手裡。快快叫聲大哥,認個錯,放你們回去。”鳳凰道:“大哥不能叫,用你們中原人的話,要叫夫君。”宇文崶聞言,瞠目結舌道:“你要不要面子,這種話也敢說!”鳳凰道:“這是我們東遼習俗,但凡哪個人家的姑娘被男人摸了腰,就要嫁給他。你們隋朝不也是,姑娘的腳被看到,也要嫁去!”宇文崶聞言。正是騎虎難下,身後士兵道:“元帥,不要信他,小的們打了這麼多年東遼,可不知道這個習俗!”宇文崶接下話道:“對!本帥也沒聽過,這一定是你胡說八道!”公主道:“你是東遼人,還是我是東遼人?再說,就算是假的,就賴上你,你能怎樣?”宇文崶見說,叫一聲:“去!”把手一推,那公主早回了馬背上。回身道:“弟兄們,惹不起咱躲得起,撤!”回馬就走。鳳凰也不追趕,就往回撤。

再說那耶律霯脫身逃竄,成都、穎兒、趙靖在後追趕,恰遇著公主一路,忙大喊:“救命!”公主見了,連忙接住,問道:“是耶律霯元帥嗎?”對道:“正是!請問姑娘是誰?”公主嬌嬌道:“耶律叔叔,我滿月的時候。你還抱過呢!”耶律霯道:“呀!是鳳凰啊!這麼多年了,都長成大姑娘了。”這下有了勇氣,回身喝道:“宇文成都,看我拿你!”公主道:“且慢動手。請問是天寶大將軍宇文成都和天靜公主穎兒嗎?”成都道:“正是本帥,你這女子,又是何人?”公主道:“將軍,你可得好好管管你侄子!”成都聞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看看穎兒,也是一頭霧水,不知所言,問道:“侄兒就怎麼了。”公主道:“你侄兒輕薄無禮!”成都聞言,呼呼笑道:“我侄子是個儒將,謙和有禮,不同於俗。看你這女子如此妖嬈,想必是你耍詐,坑了我侄兒。”鳳凰道:“那他也是做了,你這叔叔可得評評理。”成都道:“本帥是來捉耶律霯的,你快快讓開,等來日叫侄兒與你賠禮就是。”公主道:“這不行,這位耶律叔叔是我父汗舊友,我滿月的時候他還抱過我呢,豈能叫你帶去。”趙靖道:“元帥,這戎狄公主好是無禮,看末將拿了他。”成都道:“還要小心。”趙靖道:“得令!呔!你那什麼公主,休得無禮,看我拿你!”鳳凰笑道:“你試試呀!”趙靖大怒,舉槍劈面就刺。公主把神鋒接住,正是:

棋逢敵手無高下,將遇良才各顯能。一來一往鷹轉翅,一衝一撞鳳翻身。八個馬蹄分上下,四條膊子定輸贏。麒麟閣上標名姓,逍遙樓上祭孤魂。槍來刀架叮噹響,刀去槍迎迸火星。世間豪傑人無數,果然二位小將軍。

兩個鬥到三十合,公主隔開槍,回馬要走。趙靖不捨要趕,被公主回身一槍,掃在馬下,正是: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不知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