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笄日(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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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雋覺得自己像個提線木偶,被人扯著完成了整套繁瑣至極的儀禮,然後一張張似笑非笑地臉對她說著恭喜,說那些再三重複的動作於她是如何的意義非凡。
可是,為何自己內心毫無波瀾?
十五歲的這個生辰,這些個顯貴賓客、華衣釵環、器禮樂儀,比不上幼時坐在父母膝上吃的一口面,比不上祖父難得酣飲後為她隨手幾筆勾勒出的像,比不上燕洄手指上的那抹貼梗海棠顏色……
袁雋知道自己一定得端方得體地笑,才符合大國公主的體統氣派,可這勾起的嘴角真的好累啊!好不容易,入眼的人只餘祖父、蕭凌和太子哥哥,袁雋終於癟著嘴、垂著肩,拖著步子向三人挪了過去。
“這都及笄了,怎還如此小兒作態?”袁成慈愛地看著被裹在大袖長裙禮服中的孫女,笑著數落袁雋儀態的不妥。
“行了及笄禮就不是祖父的孫女了嗎?早知道我就不及笄了。”袁雋撒嬌。
“胡言亂語!及笄是人生大事,走過這一步就是大人了,再如此不長進,便不要提自己是我袁成的孫女!”袁成刻意板起臉,可眼睛裡仍是星星點點的笑意,“來!讓祖父再好好看看。我家雋兒長大了,下一回再穿上如此形制的衣裳、再辦這麼大陣仗的儀禮,就該是成婚了。”
“我才不要成婚呢!”袁雋脫口而出,餘光瞥見蕭凌衣角,暗道糟糕。
“雋兒!方才告誡,又說渾話!你……”
“祭酒切莫動怒!本殿以為,安平不過在跟您老撒嬌罷了,她這一晌午又跪又拜的,定是餓著、累著了,說起話來才沒過腦子。不必當真!”太子唐彧打著圓場,說最後一句時卻望著蕭凌。袁雋順著唐彧目光也看了過去,見蕭凌只是不以為意地對自己笑著,反倒有些心虛。
唐彧左右看看,復又開口:“不過,此番到底是安平失言犯錯,做表兄的也當多囑咐你兩句。放心,兄長給你留些面子,不當著人家面說,你且隨我來!”
袁雋一臉嫌棄地跟在唐彧身後,心想:太子哥哥,您這說的、做的,也實在太牽強、太明顯了,還不如大大方方把我叫到一邊說話呢!袁雋尚自腹誹著,卻聽唐彧直截了當地說了一句:
“他在四方館等你。”
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唐彧見面前的小丫頭眼裡立時便燃起了灼灼的光,遂一下拂去先前心中的遲疑不定,略有些興奮地提議:“稍後,你與祭酒出宮回府路上,自己尋機去四方館,我來拖住蕭凌。”
“嗯!”
唐彧以為袁雋挑賀禮的理由,將蕭凌強留在東宮庫房。落霞在自家主子授意下,以最快速度替其換下了扎眼的禮服,又使力震疵了一側車輪,然後在德叔不得不半道停下修車時,以“陪主子到附近茶舍雅間稍作休息”打掩護,使袁雋得以成功脫身往西北城四方館處奔去。
他在四方館等我。
只因這一句話,袁雋不自知地咧嘴笑著,提裙快跑了一路,頭上髮髻鬆散不少,惹路人側目,但她全不在乎。直到到得四方館外,一眼之下並未見到燕洄,這才慌了起來。
“他在四方館等你。”
太子哥哥是這麼說的吧?自己沒有聽錯吧?應該是四方館,燕洄也沒法子去別處呀!可是……是不是太子哥哥說了時辰,自己沒聽清?還是燕洄等著急,走開了?
袁雋慌著神胡亂想了許多,越想越對“燕洄在四方館等自己”不確定起來,卻也因此意識到自己有多渴望見到燕洄,特別是在今天這個日子。
“花花雨!下花花雨了!”一旁傳來稚子嬉笑話語,袁雋回神看去,兩個四五歲小兒正追著幾片雪白花瓣。
袁雋初時有些不明所以,後又忽覺自己發上、肩上也掉落了些既輕且清的東西,定睛一看,皆是純白的玉蘭花瓣。袁雋猛一抬頭,四周玉蘭花瓣飄散,洋洋灑灑,如霜似雪的白。
四方館圍牆內外遍植白玉蘭,雖無人知曉是何人於何時為何而栽下的,但每到春季,一樹樹雪白玉蘭花開時,四方館便成了京城有名的賞景地,周邊茶舍、飯莊、食肆也多為此而建。
不過不知何故,自去年齊質子遷入四方館後,今春到了玉蘭花期卻不見花開,其後更是突然有人支起高杆、罩上黑紗,將玉蘭花樹都圍了起來。街坊間的鋪子業主失了時節生意,忍不住抱怨起來,覺得定然是齊國質子壞了風水。
四月十九一早,高杆、黑紗都不見了,滿樹滿樹雪白玉蘭仿似憑空現於人前,四鄰街坊正奔走相告著要來此賞看,並不會料想到——
玉蘭花期只此一日。
玉蘭花雨只為一人。
袁雋視線追著漫天玉蘭花瓣,望向高樹,望向屋角牆頭,望向四方館府門,望進白衣少年的眼睛裡。
燕洄頭一回著一身白,在翻飛的玉蘭花雨中,更襯出“公子人如玉”的好看。他靜靜地站著,溫柔地笑著,竟讓袁雋覺得世上再無其他。
“過來!”燕洄向袁雋伸出手。
袁雋踩著滿地玉蘭花瓣,用最是端莊萬方的步子走向燕洄,鬢旁由髻上釵冠間垂下的明珠搖曳,映出人面如畫。
笑靨如花堪繾綣。
燕洄心裡,惟餘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