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雁禮匪夷所思。

在他的設想裡,沈非念頂多抗旨不遵,忤逆聖御,頂多不過是個不服軟的叛逆性子。

他沒想到沈非念是個會發瘋的叛國瘋子。

“你可知,你剛剛說的話,足夠你死一百次了?”

“我不說這些話,陛下就會讓我好好活著嗎?”沈非念好笑道。

“若我今日將你斃命於掖庭,你所說的這一切,都無法成行,你可知道?”

“天子雷霆手段,生殺予奪不過瞬息之念,我當然相信陛下你要殺我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不過我這個人向來不愛被皇權騎臉,更是痛恨他人以我的生死相逼,所以此刻……”

沈非念往前湊了湊身子,直視著顧雁禮的眼睛,“陛下,你捨得殺我嗎?”

顧雁禮往後仰身,久久地凝視著沈非念。

片刻,忽然大笑不止。

笑得極為瀟灑不羈,都不像個帝王了,像個正值意氣風發的少年。

“沈非唸啊沈非念,我可算知道,為何我皇叔對你萬般著迷了。”顧雁禮撫掌讚歎,笑看著沈非念,“我不捨得。我,不捨得殺你。”

沈非念美目裡細光流轉,襯著她耳珠上墜著的紅色寶石,她似個禍國妖姬般魅惑。

可顧雁禮的“不捨得”,並非出她這顛倒眾生的囂豔明媚。

而是因為,顧雁禮需要她解決眼下的困境。

段斯予尾大不掉之勢,朝中能看出端倪的人甚少,他們就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但沈非念,她可以。

顧雁禮都已經能夠想象得到,讓朝中老臣知道他犯下如此致命的錯誤後,他會接到多少言官詰問的摺子。

又會讓盛朝與襄朝的人如何狂歡大喜。

在這場漫長地沉默拉扯裡,沈非念似乎聽到了顧雁禮震耳欲聾地咆哮。

並不奇怪,作為皇帝,他此刻的確有點沒面子。

而沈非念是何時安排這一切的呢,大概……大概是從很久以前那次,顧執淵問她,要不要做皇商開始。

那時候,她並沒有那麼全心相信顧執淵,她覺得,如果她無法擺脫顧執淵的安排,那麼,就該給自己留條後路。

若有朝一日,她真的被朝庭覬覦,被天子忌憚,被顧執淵視若棄子了呢?

她是不會束手就擒的,她要給自己找出生路,哪怕這極為不易。

好在,她找到了。

這一切,本在那場垂釣會面時,沈非念就想跟皇帝挑明瞭,只是那時候,顧執淵恰巧好出現,她也就順勢藏起。

所以其實,她不必依靠任何人,也能從欲圖碾壓自己的皇權裡,尋到生機。

“說說看,在你眼中,我是否十分愚蠢?”顧雁禮支著額頭笑問沈非念。

“倒也沒有,陛下從來都不是蠢人。只不過有一位老者教過我,下棋之道,需得下一步看三步,甚至看十步。”

“那一定是位睿智的老者。”

“沒錯。”

“此刻,還有另一個夜不能寐,正在等你的訊息。”

“我知道,我六姐,沈之榕。”

“你剛才說,她的生死於你而言沒那麼重要?”

“騙你的嘛。”

“哈哈哈,欺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