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戰鬥漫長無邊,寒川和黃雯已經殺到麻木了,感覺身體都已經不再屬於自己,揮砍的動作全靠肌肉記憶和身體本能。

藏身在船艙裡的織巧手裡握緊了短刀,眼神驚恐不安地緊盯著艙門,一旦寒川他們失防,她便會立刻自盡於此,絕不淪為人質或俘虜。

顧執淵在一片屍山血海裡痛苦地直起身來,向遠處眺望。

該來了。

然後便在一片血光中,整齊的,黑壓壓的,極具壓迫感的戰船來了。

他們鳴響著號角,乘風破浪,如離弦之箭,急速馳來。

是襄朝的戰船。

站在最前方的人,是一身白衣的遲恕。

那時他被晏宗文逐出無水島,沈非念以友人的身份與他相擁告別。

並在他耳邊輕聲說,帶上襄朝的戰船,來接顧執淵,來為無水島收屍。

遲恕在那時便明白了,沈非念從未想過放棄,她自有她的安排。

倔強倨傲如沈非念,絕不會輕易放棄。

沈非念是精心計算過的,遲恕回到襄朝要幾日,調集戰船要幾日,行至海上正好能接到顧執淵他們的船又要幾日。

她仔細反覆地推算過,確定他們會在今日,於海面相逢。

所以聰明隱忍如她,終於在選在了今日爆發,將一切撕毀。

所以她對段斯予,對晏宗文堅定地說:他們一定會活著離開,誰也阻止不了。

顧執淵讓寒川和黃雯接上織巧沈瀾弦,縱身一躍,掠空而過,登上了遲恕的大船。

站在他身邊的人是嚴紹川。

一身戎裝,英姿颯爽。

“其餘人等,格殺勿論,駕弩,放箭!”她乾脆利落地下令,氣勢如虹。

晏翹眉頭皺起,翩然後退,避開攻勢。

她帶來的人手不足以應對整支軍隊,眼見不敵,晏翹足尖點船頭,便離開了此地。

她得去向族長報信,島外異常,無水島必須立刻防範。

遲恕的出現是在顧執淵的意料之中的。

那日沈非唸對他說完那些足以令他心腸絞碎的話之後,顧執淵就明白了,能讓沈非念一夕之間換副靈魂的,只有催眠術。

所以,當時他真正心痛的,不是沈非唸的那些話。

而是他不敢想象,沈非唸到底有多絕望無助,才會用那麼極端的法子,要孤注一擲地和晏宗文殊死一搏。

從頭到尾,顧執淵不曾疑過沈非念半點。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沈非念眼下這一局,不止讓襄朝徹底與無水島對立,也讓自己因為乾朝淵王爺的身份,使乾朝和無水島走上了生死對面。

自此之後,他們再無退路,與無水島,只能背水一戰。

他絲毫不排斥沈非唸的局,也半點不猶豫地踏入這個局裡。

他只是難受到不能平靜呼吸,沈非念做下這一切,只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是被迫如此。

這樣一來,哪怕日後襄朝乾朝敗了,世人罵,也只會罵沈非念是個紅顏禍水,觸怒無水島構陷兩國,殃國害民,然後褒獎在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中,自己這個淵王爺的英勇頑強。

她什麼都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