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弦笑開來,模樣生得極為出挑的公子長身玉立,倚在船舷上笑看著坐在甲板上的小姑娘,閒閒說話,如講他人之事一般。

“她沒有過世,只不過病得很重,我求半瞬寒絲,也是為了救她。”

“那她獨自在襄朝,有誰照看嗎?”

“有,我的朋友。”

“你這種人還有朋友呢?”

“我哪種人了?”

“刻薄刁鑽,嘴毒心狠的王八蛋。”

“你這樣的人都有朋友,我這種王八蛋就不能有一兩知己了?”

“說得也是。”沈非念沉重的心情舒緩了不少,牽起唇角笑了笑。

“你真不打算再回大朝了?”

“沒想好。”

“有沒有可能,顧執淵的確有苦衷?”

沈非念詫異地看著沈瀾弦,驚奇不已:“這是我第一次聽你替顧執淵說話誒。”

“我只是知道,你根本放不下他罷了。”沈瀾弦笑意柔軟,眼中有微微的亮光,“從京城到濱州這一路,你一直躲在馬車裡睡覺,真的睡著了嗎?”

沈非念埋首在膝間,不說話。

“是在那一路,流乾了所有的眼淚吧?”沈瀾弦嘆氣,“何必呢,我們都不是外人,你大可不必將所有的痛苦都藏起來一個人硬捱著。大乾朝堂對你的忌憚也好,百姓對你的仇視也罷,你受著未必真的有多傷心,因為你清楚,這是你早晚要面對的局面。顧執淵棄你而去,甚至設局驅逐,才是真正讓你痛苦不堪的事情。”

“可這些天你一直不曾提起,連顧執淵這個名字,你都刻意避著。”

沈非念將頭埋得更低。

像只鴕鳥般地想將自己藏起。

只有滴滴落在甲板上的清淚昭示著沈瀾弦說中了她的心思。

她並非真的沒有心,也不是真的無情無義,更不是情緒遲鈍久不能察覺心痛的感覺。

她只是刻意地逃避,躲閃著那些幾欲要腐爛她心臟的痛苦和不甘。

因為不想成為,可笑的情中痴兒。

她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人。

她以前才不在乎誰背叛誰離開。

她肩上挑的是柒字號數萬人的生計。

她哪有資格在人前哭哭啼啼。

可夜深人靜時,那些喧鬧不休的哀傷情緒如附骨之蛆般剜痛著她,讓她痛不欲生。

最可笑之處在於,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竟對顧執淵用情至此,明明他們之間,好像也沒發生什麼太過值得說道的故事。

沈瀾弦走上前去,抬手想摸摸沈非唸的頭髮,手卻停在了半空,最後只拍了拍她的肩頭,“我給你的艙房中去點一柱安生香,好生睡一覺吧。”

他仍然沒有告訴沈非念,顧執淵身受重傷的事。

也許在他心裡,依舊不願意看到沈非念回大乾,回顧執淵身邊。

就在沈非念他們改道襄朝的第三天,海上迎面來了一艘小得多的船,但那是一艘很漂亮的船。

船頭站頭一個少年,正奮力地揮著手臂,衝這頭大喊:“沈姑娘,沈姑娘!”

“尉遲無戈?”黃雯詫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