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號便停在了熱鬧喧譁的濱州港口。

雖是貨船,不似戰船那般堅固威武,但逐浪號的體型實在是大得驚人,光是停在那裡就足夠駭人。

朝中不少臣子借題發揮,說沈非念與他國臣子來往如此密切,收的禮也這般恐怖,實為不妥,長此以往,怕是要出異端來。

這次沈非念沒有跟他們對罵,因為沈非念自己也這麼覺得。

“你既然知道他們會藉此事攻擊謾罵於你,為何不拒了遲恕?”顧執淵躺在樹椏上,深綠色的衣袍垂下去,在半空中隨風搖擺。

沈非念坐在樹杈上,雙腿吊在下面晃來晃去,“我做什麼他們都會罵的,我吃口飯他們要說我浪費糧食,我買件衣服他們會罵我奢侈無度,我舉薦官員他們就說我任人唯親,我怒斥不公在他們看來是濫用私權。在他們眼裡,我就是萬惡之源,做什麼都是錯,所以,我也懶得在意他們會說什麼了。”

沈非念也覺得離譜,她做人有那麼差勁嗎,居然成了滿朝文武的公敵?

聽著她這自嘲無奈的語氣,顧執淵想了想,輕聲道:“其實似你這般聰明,你很清楚如何和他們相處,也知道如何化解眼前這局面,只要你願意,你甚至可以和他們成為朋友——至少表面上是朋友。但你似乎不願意。”

“對啊,我不願意。”沈非念笑著抬頭,陽光穿過樹葉,斑駁的光圈正好落在她眼裡,明亮燦爛。

“為什麼?”顧執淵問。

沈非念偏頭望向他,笑了笑,沒回答。

為了顧執淵?看他這麼可憐一直是一個人,所以自己決定和他狼狽為奸做一對大惡人嗎?

不是的。

在沈非念心底,她一直沒有忘記顧執淵跟她說過的話。

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她不得不與天下為敵的時候,她還是希望,這世上能有那麼一些人站出來,勇敢地反抗自己這個大魔頭,不畏生死無懼鮮血地和自己廝殺到底。

這世上,總是要有這樣的人的。

畢竟沈非唸對自己……那可是相當的沒有信心啊。

她從來就沒覺得過自己能在慾望的漩渦中堅守本心。

她這個人,喜歡閃亮璀璨的珠寶,堆積如山的財富,漂亮華麗的衣服,精緻可口的吃食,舒適雅緻的房間,在自己能負擔得起的範圍內,她要讓自己過最好的生活,從來不要那些高潔淡泊的虛名。

她這樣的人,實在不是個多麼堅定不屈的人。

若有朝一日,她向慾望低頭,對貪婪臣服,還得希望今日罵她的這些人,繼續罵,繼續喊,繼續做捍衛正義的正派才好。

“遲恕這船,我收下了。之後我應該會經常用,既然有這麼艘好船,當然不能暴殄天物才是。”沈非念笑聲道。

“猜到你會收下了。”顧執淵閉上眼睛,唇角微微揚著,“不過,你不是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嗎?”

“這不算人情,他送這船來,必有所圖,他的所圖就是我的回報,我給得起就給,給不起,那他就自認倒黴,反正又不是我問他要的。”

“嗯,很符合你的風格。”

“什麼風格?”

“不要臉的風格。”

沈非念伸手,推了他一把。

試圖把他推落樹枝。

摔死丫!

顧執淵身形一翻,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騰挪閃轉的,反正沈非念連他的衣角都沒碰著,反倒是自己沒了著力點,整個人撲騰著就往下掉。

“你啊你。”顧執淵無奈又好笑,哪有她這樣害人不成反倒是要把她自己摔死的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