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往事已然成為一副枷鎖,又該如何呢?

這位廖丹鐵廖家小哥,軀殼顯現於人世間,靈魂卻滯留在那如煙過往之中,甚至已成為行屍走肉了——

「丹鐵,如果那姑娘依然活著,此時此刻,她會說些什麼呢?」咬了咬牙,柯霓虹這樣問起。

「哦,她,她會說,她說——」廖丹鐵支吾著。

霓虹打斷了他的話語:丹鐵啊,到了這一步,到了這一刻,你還沒能轉過彎來嗎?當初,她為什麼會把自己的那顆心託付給你?她真正看中的,還不是你的古道熱腸?你,你在這樣蹉跎、消沉下去,又如何對得起她的囑託?她未了的心願,又如何能夠完成?她,她泉下有知的話,多半會怨恨你,覺得你畫地為牢,墨守成規,根本就完成不了她那未竟的夙願。你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苦行僧,其實不過是在逃避,是心裡沒譜,是不敢去面對,是一種懦弱無能的表現。這三年的時間裡,你自己打造了一把大鎖,然後鎖住了自己的雙手和雙腳——

「你,你說得不錯,看,月亮,月亮出來了——」廖丹鐵說著,指了指東南天幕上的那一彎新月。

當最後的一抹餘暉,消失在你視線盡頭處之時,面對著那四下聚攏來的沉沉夜幕,你的心裡,是不是掠過絲絲縷縷的悵惘與失落呢?再長的白晝,在燦爛的陽光,再絢麗的晚霞,都抵不住那流轉著的時光。只是,接下里的這幾個時辰,在人們心頭奏響的,未必就是那無盡的輓歌。或許,你若有心的話,還能看到那淡淡的月光。如若沒有月光,或許還有那或明或暗的星輝。即便是連星光都沒有,你也可以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在心頭展開那疏星淡月的一幕幕。這樣一來,當你再次睜開眼之時,你就會發現,眼前的夜幕,未必就是黑漆漆的;透過那沉沉的幕布的,就是那天光了:地球的另一端所透過來的天光了。這種亮光,儘管是那樣黯淡、微弱,有些遲鈍、麻木的人,甚至會在有意無意之中,忽視了她。然而,就算你視而不見,她依然是存在的。對於天光的感受,除了眼睛,更重要的是,那一顆對光明有著不懈憧憬的心靈。

能夠在夜裡看到月光,你知足了嗎?

十個指尖,面對面的十個指尖。那熱氣,透過那面板,透出來了。原本也只是涓涓細流一般,只是,伴隨著那脈搏的跳動,就那樣傳導著,傳到了彼此的心田。那溫暖的氣息,依然肆意四溢著,雙方的四肢百骸,就此氤氳在了那一縷縷薄煙般的霧氣之中。

月光下,不遠處的那些小蟲子,分明也感受到了什麼,於是,它們呼朋引伴著,競相唱起了自己的曲子:為自己,為這片草地,也為草地上的這一對年輕人。

「那些小蟲子,總是唧唧唧唧的,它們在唱些什麼呢?」柯霓虹忍不住這樣問起。

廖丹鐵字斟句酌著:其實,這幾年,我一直在想這樣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此時此刻,我,我總算想出來了。其實,它們是在唱——

莫驚擾,莫打擾,

這天地,這草叢,

屬於我,屬於你——

看到對方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霓虹先是一愣,隨即就反應過來了。

「噗——」原本只是抿著嘴,最終還是笑出聲來了:「丹鐵啊,你,你這連蒙帶騙的,我還以為你,以為你是深諳蟲語呢!」

看看對方笑得差不多了,廖丹鐵這才回應:「柯姑娘,不瞞你說,這是我的獨家發現。你,你不服的話,你也可以再破譯一番嘛——」

霓虹早就笑了個花枝亂顫:「在廖家小哥面前,在蟲語行家面前,我可不敢造次哦。」

「霓虹,就算我是蟲語行家,我所破譯的,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剩餘的一大部分,就留給你了。」

凝神片刻之後,霓虹開口道:嗯,那我就獻醜了。我,我覺得,它們唱的是——

春已過,夏天到,

這山林,真正好。

酒已足,飯已飽,

唱又跳,真逍遙——

「哦,還多了六個字,佩服,佩服!」廖丹鐵說著,抱了抱拳。

霓虹忍住笑:「廖家小哥珠玉在前,小女子不過是依樣畫葫蘆罷了——」

說笑一陣之後,雙方心靈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了。

淡淡的月光下,夏夜的清風,將遠處的高樹灌木吹得沙沙作響。那清爽的涼意,縈繞在兩個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