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的肥皂泡破滅之後,又將何去何從呢?

看到金鳳神情悽楚,佇立良久,銀鳳這樣說道:「姐姐,你,你也不要太難過了——」

說著,原本強忍著的淚珠,無聲滾落。

柯孟龍見狀,勸慰道:「金鳳,想開點,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我們是無能為力的——」

「銀鳳,」只聽柯仲虎說道,「銀鳳,快,快勸勸你姐姐吧?」

金鳳心頭一顫:事已至此,如果我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悽苦,妹妹也會難受,要是就此弄垮了身體,那可就是對不起自己的父母了!

「嗯,這樣吧?」金鳳眨了眨眼,讓那一大滴淚水落了下來,這才接著說道,「我們,我們先在這兒,面對著水流的方向,祝禱一番。然後,沿著流水,到了大河的交匯處,再沿著河邊,一直往下走——」

凝神片刻之後,孟龍點點頭:「嗯,就這樣吧——」

銀鳳和仲虎實在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也就點頭答應了。

於是,一行四人雙膝下跪,默默祝禱起來。

祝禱完畢之後,由金鳳引路,銀鳳、柯家兄弟緊跟其後,一行四人,沿著幾天前洪水的方向,自北向南走。

到了當初洪水和河流的交匯處之後,稍作休息,由柯家兄弟到小鎮上置辦了些淡水和食物,接著,一行四人沿著大河的南岸,緩緩地向著那下游方向走去。一路上,側臉望著茫茫江面,金鳳不住地念禱著:上天垂憐,但願,但願這一路上,我和銀鳳,還能再次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只要還能再見他們一面,我,我這輩子就是做牛做馬,也是心甘情願。我的爹孃啊,此時此刻,你們到底在哪兒呢?女兒的呼喚,你們聽到了嗎?這浩浩江水,你們就這樣無情,就這樣流淌著;慈航普度、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你,你發發慈悲吧?如果我還能見到自己的爹孃——

然而,這一路上,留下的只是四行腳印;一行四人,就是望眼欲穿,也沒能從水面上看到一絲活人的影子。

到了第二天傍晚,只聽銀鳳這樣說道:「姐姐,當初的那條竹排——」

金鳳一驚之下,定睛細看時,好幾天前的那個深夜裡,自己和妹妹就是從這兒上岸的;而當初捨棄的那條竹排,依然停在岸邊,伴著陣陣水流,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算了吧,就到這兒了吧?」金鳳說著,用徵詢的目光,望向其他三個人。

銀鳳、柯家兄弟點點頭,悽然道:唉,也只能這樣了——

站在大河南岸,再佇立了好一陣子之後,一行四人,走在了返回福建村的路上。

這一路上,金鳳暗自尋思道:到了這一步,確實也不能再說什麼了。唉,仔細想來,在這茫茫天地之間,一個人所能掌控的事情,又有多少呢?沿著這條大河,自北向南走了這麼一趟,與其說是找人,還不如說是找回自己。爹孃的養育之恩,無法回報,於是,我和銀鳳就沿著這河岸,慢慢的尋找著,目送著,就算是陪著他們走了一程吧?這樣一來,我的那顆心,就會好受一點。

爹孃與子女,多半就是一場別離。如果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那就是陪伴時間的長短不同了。有些人所得到的陪伴,時間要長一些,有些則會短一些。果真如此,那麼,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就要學著去面對、去適應了。或許,那一句「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就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只是,在別離的大幕尚未落下之時,我們總是習慣於這樣想:不會那麼快吧,有的是時間。

此時此刻,對於我和妹妹來說,這一幕,應該是到來的了。當時,我和妹妹只是福大命大,先是抱住了一根木頭,接著又有幸找到了一條竹排。如果不是這樣,那麼,這一刻,我和妹妹又將是身在何方呢?唉,應該就是這樣了:當山洪襲來之時,爹孃和大多數村裡人一樣,被洪水沖走了。那麼大的水,又不曾準備有淡水和食物,這麼多天過去了,生還的希望,也就更加渺茫了。這山洪,這江水,多半就是他們最後的歸宿了。而作為倖存者,我和妹妹都已經盡力了,到了這一刻,也就沒有什麼辦法了。

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為止吧?

如果爹孃還活著,自然希望我和妹妹也能走出這陰影,好好的活下去。這樣一來,此後才有再次見面的機會。

如果爹孃已然在大水之中長眠,他們的在天之靈,依然希望我和妹妹好好地活著。不然的話,如果他們泉下有知,也是會放心不下,也會感到不安的。如果真有什麼遺願,這應該就是他們的遺願了。

是啊,不管有多少的不情願,這一頁,都是要翻過去的。

以後的日子裡,我和妹妹,就要學會如何去適應爹孃不在身邊的生活了。

當我這樣走著,這樣想著的時候,爹孃的眼睛,一直也在注視著我吧?嗯,從表面上看,每走出一步,我們與那條大河的距離,就多出了一步。然而,只要我和妹妹心裡依然想著他們,而且還能夠好好地活著,那麼,這樣的距離,就是不存在的了。

那茫茫一片的江水,一直在傾訴著什麼呢?在歲月的長河中,那江水就那樣流淌著。而塵世間的人們,卻是一代一代的,不停地變換著。哦,紅塵滾滾,歲月渺渺,作為一個大活人,好好地活著,也就不忘這一遭了。

流水,突如其來的山洪,山洪匯入大河,不知要流到哪兒去的江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