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尊淡淡的點了點頭,月皇臉上的神色,略有些落寞,過了許久許久後,她才再次開口,道:“我知你言中深意,本宮的命數,本宮心底清楚,只是若真的到了那一天,想必即便再多應援者,卻也阻擋不了大勢所趨”

於尊沉默的佇在那方,眼前這位舉止優雅氣質華貴的女子,背影卻又是那般落寞,被西垂的暮色,打在地上的影子,似風中的一柄孤葉般,在寒風中搖搖欲墜,不知歸途。

兩人就那般靜默的立於樓閣上,而離他們不遠處,卻佇著幾位活潑的少年,他們將手中的紙鳶,寄給流落天涯的長風,然後那長風伸出他們長長的臂膀,將那些花花綠綠的紙鳶,與少年們童真的夢,一併交給上蒼。

臨行前,月國漢湘城,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確是十年以來,下的唯一一場冬雪,飄飄搖搖的雪花,輕盈的灑在這古典而秀美的城池間。

青色的瓦片上登時被染成了一片淡青,碧翠的柳葉間,即刻變得晶瑩剔透,卻又盈出一絲新綠,偌大的長河間,那些飄搖的小舟上,披著蓑笠的老翁,淡品著寒江雪,手裡持著一把瓷質老茶壺,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被落雪凍結。

身披紅色披風,行走在風雪中的仲夏,髮絲上漸多了一絲晶瑩,她的瞳仁裡,蒙著一層淡淡的霧氣,微紅的鼻尖,隨著呼吸微微搐動著,於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頭,仲夏微紅的眼眶,便又洇出一絲清澈的淚液,她留戀的回頭望著那漸被寂雪淹沒的視野,道:“哥哥,我們還回不回來?”

於尊眼神中帶著一絲憐愛,輕聲安慰道:“會回來的”

仲夏眼中溢位一絲異彩,過了片刻,卻又黯淡了下去,輕聲道:“是不是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後了?”

於尊輕撫著她的肩頭,眼中卻也多了一絲淡淡的憂傷,他抬頭望向那片寂藍的蒼穹,而那蒼穹的另一頭,卻似有一人正輕輕地喚著他,究竟何時才能見到你?他多希望現在有一人,能回覆他?即便那人告訴他,可能要很久很久以後了。

仙弦懷中抱著一把鐵琵琶,師兄離去時決絕的背影,在她心間,漸漸淡去,而她眼底的那絲憂色和哀愁,也隨之一併淡去了。

偌大的江山,在老者的手中,揮毫成一片潑墨,於尊饒有興致的看著老者手中的畫作,老者笑吟吟道:“怎麼樣,小兄弟,這幅畫十文錢未多要吧”

這一日,於尊和仲夏等人,業已在月國的一座邊陲小城,半月來,他們風餐露宿,白日便在空中飛翔,至夜間,他們便就地休息,也無論是一片荒蕪的原野,或是猿啼虎嘯的深林,又或是幸運時能逢著一家有酒有肉的小客棧。

這座邊陲小城,說小倒也不小,只是那破破爛爛的城牆上掛著的幾面鏽跡斑斑的旌旗,給人心底的印象確甚是不佳。

而這位長鬚的白眉老者,便倚在這破爛低矮的城牆間,擺弄著他夾在臂膀間的幾幅山水畫,這山水畫乍一看倒也並無奇異之處,淡墨揮就的山林枯木,濃墨舞出的片片濃雲,稍一留白,便是一副略帶些詩意的聯想。

然而在於尊看來,這幅山水畫卻價值連城,而這看似瘦弱枯槁的老者,卻也不似平凡之輩,於尊從儲物空間裡,掏出一錠金子,道:“我用這錠金子買這幅畫,不知老前輩可否將這幅枯墨江湖賣給我?”

老者搖了搖頭,悠聲道:“這幅畫值十文錢,你這錠金子,買不到我這幅畫”

於尊淡笑道:“那我便用這錠金子,將你所有的畫都買下來如何?”

老者依舊搖頭,道:“我一天只賣一幅畫,你若是再與我計較,那這幅畫,我也不賣了”

“可我於尊身上只有這錠金子,沒有十文錢”於尊饒有興致的看向老者,道。

老者抬了抬疲倦的眼皮,淡瞥了一眼於尊,又瞥了幾眼他身畔的仙弦和仲夏,悠悠道:“這也好辦!”

老者指了指懷抱鐵琵琶的仙弦,道:“你讓她為我彈一曲《怨江山》,我便將這幅畫免費贈與你”

於尊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既然老前輩無意將這幅畫賣給我,那我於尊也不強求了”

正當於尊欲拔腿離去時,老者語意綿長道:“年輕人怎麼這般性急,我話還未說完呢”

“哦?老前輩請講”於尊饒有興致道。

老者從臂間掏出一壺酒,指了指於尊,幽幽道:“你若飲了這壺中之酒,還能與我清醒對話,我便將所有的畫,都贈與你,如何?”

這時仲夏拉了拉於尊的臂膀,一臉憂色道:“哥哥,不要信這江湖老騙子的鬼話,這酒裡定是下了藥,哥哥萬不能喝”

於尊淡笑著拍了拍仲夏的手背,道:“仲夏妹妹,勿要擔心,於尊不會有事的”

說罷,他乾脆利落的從老者手中接過酒壺,一口將老酒,盡飲入肚腹。

當第一口酒漫入喉間時,於尊便發現了這酒水的奇異之處,他眼前的世界,竟變得搖曳模糊,繼而變成了一片支離破碎狀,無論是城池巷陌,還是人物景緻,竟皆在一刻間崩碎為一片飛灰,眼前的仲夏如此,仙弦如此,老者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