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聲音清脆入耳,彷彿穿過了幾千年的時間,從更古的都市中,悄然綿延到時光促成的曠野,迴盪一圈,又流進眼前的茶桌。

不同於楊問柳銅鈴般露水滑落樹葉,漸入池塘的叮咚。卻像是年幼時海邊撿拾的貝殼鵝卵造成的風鈴,浸潤渾然。

以往為了不破壞自己心中的美好,風塵聽見這種迷人的聲音,都不敢隨便抬頭去證實。就像偶然間西單廣場天橋遇到的美麗背影,你卻不想加快步伐超越過去回頭求證一樣。

只是今天的誘惑,早就超出了風塵的極限,難免忍不住,就這樣猝然回頭,差點擰著了脖頸。

好在從臺案後廚,撩起門簾走出的人,並沒有讓風塵失望。

勻稱的身材,凹凸有致的體型,雖然閒亂披散卻依然柔順飄逸的過肩長髮,柔美內斂的容顏,以上這些搭配在一起,怕是不免讓所有人都心生嫉妒。

掀簾那人,也說不上漂不漂亮,一雙眼睛並非睫毛彎彎、瞳仁深邃、眼絲帶春那種慣常美人畫像裡的模樣,即便因為外間光線有些足而微微眯著,也透著明豔,又大又亮,眼光中藏著幾分銳利,絲毫沒有做作。

風塵見過很多人,見過很多雙眼睛,但不管何時何地,也不曾見過如這般清冷澈靜,不帶世俗,不爭分毫,不留餘地,不講含糊。

淋漓茶湯卷出的霧氣水影之間,過簾行步,風塵才看清那人行止,當桌而立身材高挑,膚白細潤的青衫麗影,肘彎裡夾著一柄長嘴茶壺,黃銅包蓋,細長壺嘴傲然向天,正好與她捲雲般的臥眉相互映襯,清朗之中別有一番幹練。

女子大概二十多歲,看著與許煙蘿相仿,樣貌雖然未有驚豔,但絕對稱得上煙行媚止。

風塵雖然稱不上閱盡人間無數,但也能夠知道以眼前這位女子的模樣,美貌並不常見,只不過與她乾淨透徹颯然的氣質相比,這種魅氣十足的面孔、纖風窈窕的身段似乎也沒那麼印象深刻。

世俗茶肆之中,異國風貌之下,全都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點的透亮。

看著風塵的呆樣,掌櫃不疑有他,開口介紹說:“這是小女,幼名莫驚春,讓老弟見笑了。”

莫驚春知道自己父親的脾氣,也不扭捏,倒是有些嗔怒,正怪他每次都這樣攀談交際,也不管客人到底願不願意與他聊天。

只是這種時候並不好說什麼,抖著鵝頸般的手腕,與風塵倒滿一杯香茗,朗聲開口後,就直接退下了,“號玄牙真,味甘性苦,正適合回春的節氣,先生慢品。”

一句先生的稱呼何其自然,但卻把風塵從呆愣中拉了回來,畢竟在王國的時候,這種稱為還是少數人獨享的。

發覺自己剛剛出神,看著莫掌櫃毫無介意的神色,向來不怎麼要臉的風塵當然恢復極快,“莫驚春啊,‘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莫驚春,真是好名字,莫老哥高人不顯,才氣凜然,佩服,佩服。”

莫掌櫃聽得這話十分順耳,只不過多少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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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哈哈哈,老弟,實不相瞞,我這種粗鄙之人,可沒你想的那麼高深,今日如果不是遇到你,我都不知道竟然還有這層意思,老弟才真是高人啊。莽撞人莫非,不知老弟怎麼稱呼啊,就憑你剛才那幾句話,你這個兄弟也值得交一下。”

風塵心想這大哥名字起的確實通俗易懂,嘴上回答:“莫大哥抬愛,小弟風塵,確實不是本地人,和內子游歷至此,想不到浮樵港還有這麼一間愜意茶肆,真是讓人羨慕。”

莫非爽朗一笑,“哈哈哈,你就不要客氣了,你才是真讓我醍醐灌頂,讓我以後再出去吹自己有個寶貝女兒也知道怎麼開口才好。不瞞你說,驚春是我養女,年輕時漂泊至此在海丘城郊撿到這孩子,襁褓裡塞著封書信,寫著莫驚春三個字,我料想應該是她父母給起的名字,看著姓氏正好與我有緣,沒捨得送出去,就自己留下來,撫養長大,開了間茶館,還算忙碌,勉強度日而已。”

風塵只可惜見不到莫驚春的親生父母,不然說不定還能聊一聊,稍微有些失望,話題也就跟著隨意應付而已,“莫老哥,你還沒說怎麼一眼看出我不是本地人呢。”

莫非恍然,“哦哦,對,你來的不巧而已,前幾天浮樵港校孰老師李家的大兒子差點被廢了,結果到現在也沒抓到行兇的人,李家今天跑到統領府鬧去了,李家是浮樵港書香富戶,所以多數人都跑去看熱鬧了。今天能來茶館閒坐的,基本都是老熟客,要麼就是沒聽說這件事的外地人。你面生,當然肯定是後者。”

風塵點頭,“原來如此。”

想不到昨天那個口味獨特的大齡青年竟然捅出這麼大的簍子,這樣也好,估計沒有機會遇到徐娘子等人。

風塵好奇的問道:“哦?有這種事?誰這麼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