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能記起我嗎?”我顫抖的問她。

她搖搖頭,淚水像入春的殘雪,慢慢的匯聚成河。她轉身進入山洞拿出一個玉墜,墜子上是我微微仰頭的笑臉。墜子上面栓著一個圓形的掛扣,下面有一個紅色的流蘇。她伸手遞給我,嘴角撇過一絲微笑。我屏住呼吸,深怕所有難過的感覺從眸子中一瀉千里。

“你還能記得我嗎?你還能記起你自己嗎?”

她依舊不說話,身影單薄的坐在長凳上,眼神與目光平行的向前延伸,然後消失在晚霞下面的飛雁旁邊。風吹動她泛白的頭髮,像極了月光下飛舞的雪花。

“這個吊墜是我自己雕的,按照我夢中的樣子雕的,我從小就經常夢見你,我熟悉你的樣子,你的聲音,和你的每一個表情。但是我就是不知道你是誰。我曾無數次在街上拿著你的畫像問路人認識與否,卻沒有人認識你。直到後來,家道中落,禍不單行,悲慘的生活讓我開始相信你只是夢中人。直到一個傍晚,我在竹林裡寫生,我聽見有人喊我草花,我瞬間就能聽出這熟悉的聲音就是你的,因為我在夢中無數次聽過你笑、你說話。這音色我再熟悉不過了。然而環顧四周,又空無一人。我坐在石頭上,望著天邊的晚霞,直到漫天星光,蟲鳴成群。我總感覺這個場景我經歷過,但是我就是記不起來什麼時候經歷的。”

她喋喋不休的講述著,表情時而凝重時而歡心。手指不停的撥弄著後腦的銀簪。而後她停住話語,嚥了口唾沫。我拿出搪瓷杯子給他泡了一杯生石花茶。

“這泡的是什麼?怎麼味道這麼熟悉。挺香挺好喝的。”她呡了一口問我。

“這是生石花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你在上個緯度空間裡經常喝這個。你所有關於我的記憶都是上個緯度空間的,我們在那相識相知再到分開。都是在那裡。”

她疑惑的看著我。讓我有些語無倫次。更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周旭生抽著自捲菸,待在我們旁邊,像一個小狗靜靜的守在主人旁邊。我把我們在另一個緯度空間的事都給她說了一遍,又給她解釋了她殘存的記憶是怎麼回事。她一直都是瞪大眼睛看著我,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周旭生仍舊安靜得像一個小狗,緘默的抽著自捲菸。

直至深夜,我與草花還在孜孜不倦的聊著,周旭生自始至終都是緘默不言。我們晚上在草花家休息。草花睡在木床上,我與周旭生睡在桌子上,草花把厚厚的羊皮被子給我們蓋上,自己卻只蓋了一件破舊的軍大衣。

夜裡,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我夢見草花沿著長長的山間小路去找我,夕陽將她浸透,渾身都是橘紅色。她邊走邊呼喊我的名字,在懸崖處墜落,當我跑到她墜落的山崖時,她躺在那裡,面容卻變成了不惑之年的模樣。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黎明時分,我坐在了那個凳子上看遠處灰濛濛的天空,心裡五味雜陳。周旭生的鼾聲依舊如同響雷,草花蜷縮在軍大衣下面繼續睡著。聲聲雞鳴此起彼伏。遠處厚厚的落葉被霜染成白色。

草花披上青色棉襖坐在了我旁邊,彷彿一下子回到了海邊,可人已經不復當年了。她重重的鼻息無法掩蓋住她故意放輕的嘆息。我知道她有話跟我說,可又不知該怎麼說起,該從何說起。其實我也是一樣,一肚子的話無從開口。

“你昨天說的是真的嗎?我想了半宿,開始不信,可是又有很多我無法理解的事情,於是我信了。我怎麼也想不通我們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歲數差,無數個有你的夢境之後,我開始期待與你重逢,我開始尋找你,然後我把你當做了夢中人,我活著唯一的夙願就是能見到你,問一問你我們究竟有什麼淵源,能使你多次出現在我夢境的深處。我在心裡設想了無數個與你相逢的場景,就是沒預料到是現在這個樣子的。我好想去我們倆年齡相仿,初相逢的地方,看一看,瞭解一下我們的相遇相知到分開。”草花一字一頓的說著這些,乾枯的眼睛漸次被淚水潤溼。

“我昨天都說了我們之間的事情。可能是你沒有親身經歷過,所以單從我的話語中你很難做到身臨其境。我們的年齡差,是因為時間執行的軌道是一個多方圓,在每個緯度空間的執行速度都不一樣,造成了我們現在的年齡差。或許也是因為我來這裡的時間點不對。豐收這個名字你還有印象嗎?”

“豐收?這是個名字?沒有印象。你昨天說人死了,其實是從一個緯度空間匹配到另一個緯度空間的過程,是自身所有能量節點重組的過程,那我為什麼對你還留下這麼多記憶呢?我的記憶不應該在重組的過程中都被重新整理了嗎?”

“能想到這一點,說明你聽懂我的話了。每個緯度空間的能量不一樣,重組是適配即將去的緯度空間的過程。想開啟你特別深的記憶能量進行重組,也需要很大的能量,但是你適配的空間與你在的空間能量相近,能量變化較少,是無法提供足夠的能量開啟你比較深的記憶的,所以你很多的記憶就被保留了下來,包括你的神情也被保留了下來。這樣儘管經歷許多歲月變遷,我還能一眼認出你。這也說明現在我們所處的緯度空間與我遇見你的緯度空間緊挨著或者是在多方圓軌道上相平行的。”

草花點點頭,彷彿聽懂了我的解釋。她取下手上的銀鐲子再重新戴上,如此來來回回,彷彿在深思一些事情,又像慢慢的在放下一些事情。周旭生端來了兩杯水遞給我們,然後他徑直去完成草花交代他的任務,殺雞宰羊,吃一席豐盛的飯菜。

“我還是叫你草花吧!這樣我便能如同對一個久經時間的老友暢談,不至於會拘謹彆扭。”草花點點頭。凝視著我,笑容像露珠下的竹葉一樣清新。

“你在這裡沒有成家嗎?”

草花搖搖頭,然後嘆息著告訴我,在她沒有弄清楚夢中人的事情,她不會成家,以免錯過什麼,就這樣一耽擱就是幾十年。

“你能去到我十幾二十歲的緯度空間找我嗎?那樣我與你相遇就不再是這般窘迫的境地了。”

“不能。我跨越緯度空間來找你,你當前多大,我見到你就多大,我不能穿越時空回到過去的,除非我能達到比時間在多方圓軌道上執行還快的速度,當然那個速度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企及的。”

“如果我再次死去,再次去到了另一個緯度空間,你有辦法能在我十幾二十歲的年紀找到我嗎?”

“我是靠我的黑色吊墜來跨越緯度空間的。它是一個能量節點的儲存器。我不知道你會去哪個緯度空間,就是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時間在那個緯度空間的執行速度。至於在什麼年齡遇見你,根本保證不了。再說了,你再次去到另一個維度空間,你能保證是與這個緯度空間平行或者緊挨著的嗎?你的記憶還能儲存多少?你還能記得我嗎?難道要我歷盡艱難去見一個視我如陌生人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