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異鄉再遇故人(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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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過了兩週的時間,感覺腿傷好了許多,但是周旭生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弄得我不知所措,在我一再的催促下,他同意離開,但是走之前要去後廚拿些乾糧帶著。我們都收拾好東西以後,沿著帳篷往南走,不久就上了一條小路,周旭生示意我往緊跟其後,一直往前跑去。
我們在往南大概七八里的一個村子裡停住歇腳,他邊咀嚼著邊講述著自己的經歷,我全神貫注的聽著,聽著他描述自己的家境從富裕到敗落,聽著他描述自己的父母在他大哥懷裡活活的餓死,聽著他描述他大哥在直皖戰爭中被炸去了半邊身子,他描述這些,並沒有落淚也看不出難過的樣子,或許這就像祥林嫂一樣,他已經習慣了這些悲痛的場景陪伴著自己,早就麻木的忘記痛苦,只是愛說這些,彷彿怕別人忘記他也與大家有著同樣痛苦不堪的經歷。我猶如聽一個故事,心偶然也會驚起一縷縷波瀾,但也僅僅是一縷縷波瀾,並未有讓我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不是我也變得麻木了,而是我沒有那樣的經歷,我便很難做到感同身受。我也經歷過慘烈的戰爭,也見過許許多多慘不忍睹的場面,我一開始很害怕,慢慢的也就習慣了,也就麻木了,除了炮彈的碎片劃傷自己的疼痛感,別的什麼感覺都沒有。
我們倆在村子的草垛裡休息了一晚上,我的心愈發的激動了,因為離我見到草花越來越近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會是個什麼樣子,我們會以什麼樣的方式重逢,我會不會哭,她還能記得我嗎?想到這心就更加激動了,並且五味雜陳。
第二天,下著雨,我在草垛裡並沒有淋到水,昏昏的睡著,周旭生的手輕拍我的肩膀,將我從睡夢中驚醒。但見他推著一輛腳踏車,神奇的對我說這個可是稀罕物,還問我見過嗎。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騎車駝著他,在泥濘的路上根本無法前行,穿過一片灌木,踏過一灘草地,還是泥濘得無法前行的路。我勸他丟掉腳踏車,他說寧願抗著也不丟棄,看他如此捨不得這個寶貝,我便不再說什麼了。
“穿過這個林子有一條大路,就可以去城裡了,就可以坐上火車了。”周旭生駝著腳踏車,手指前方的路跟我說。
火車上很寬敞,人也不多,這是我所沒想到的。周旭生將腳踏車停在座位邊上,然後依著窗戶沉沉的睡了過去,轟鳴的鼾聲,引起周圍人的不滿。我坐在旁邊尷尬極了。我裝做一切與我無關,只是默默的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
火車行駛了四天我們終於達到了火車的終點,也就是我們想去的城市。走出城市一片漠然,周旭生也迷茫了,那麼多年沒來了,這裡早已經面目全非,很多地方他也拿不準,我們只能試著一條路一條路的走。
歷時三天,我們終於找到了那條街,周旭生抗著腳踏車在那嘿嘿的樂著,而我卻感慨萬千,這個曾經多次出現在我夢境裡的街道,以及我在時空執行的軌道上看到過的地方,此刻,就在我腳下。街道依舊,模樣與我夢境中的也很想像,只是陳舊了許多,草花沒有出現在這個街道上。周旭生告訴我他的任務已經完成,讓我如約把許給他的東西給他,他要離開了,我如約履行了自己的承諾。看著周旭生默默遠去的背影,也許這一去就是永別。
藉著夜色,我在這條街道反覆溜達,我驟然想起了草花尋我時墜落山崖的場景,此刻一下子感覺離她那麼近,比我們並肩在山間裡隨意的遊玩離的還要近。心裡難免思緒萬千,這裡是草花拿著我的畫像尋我的地方。也許我走過他尋我的路就能感受到她當時的心情。可我來回走這麼多次依舊沒有感覺到她當時的心情。
轉念一想,雖然找到了她尋我的這條街,可她在哪呢?這個疑問誰又能給我答案呢?不過又一想這總比剛開始尋找她時簡單了許多。
天又開始下雨了,我躲進了一家破敗不堪的店鋪,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在另一張桌子上鋪上防潮墊,躺在上面心情十分舒適。聽著外面的雨聲和偶爾的雷聲,我心情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閃電劃過,窗外一剎那的光明,我感覺雨淋不到我,雷劈不到我,又能聽著淅淅瀝瀝的細雨聲,這是怎麼一幅祥和的畫面,這是怎樣一種愜意的生活,而此刻,我正在暖暖的體會著。如果能找到草花,我一定帶她來這體會這一切,讓她也能暖暖的感受這一切,就像他與豐收帶我去海邊感受從日落到漫天星辰再到旭日東昇的場景一般。
說來也奇怪,來到這裡這麼久了我就沒遇見過一次時空錯位,沒有遇到過一次緯度空間的轉換,也沒有經歷過一次身臨其境般真實的夢。我也一直沒有好好琢磨這個事情了。在這個安靜的夜裡,我突然開始想我爸媽了,時間經過每一個緯度空間的速度不一樣,我在這裡呆了半年多,也不知道他們那裡過了多久,他們老了沒,亦或者已經離世了,是不是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雙眼筆直的盯著門外,等待我的歸來。我不敢深想,深怕自己難過的坐起來吼叫然而又無可奈何。
深夜,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姐姐在床邊安慰病重的母親,說我正在回來的路上。父親坐在旁邊老淚縱橫。然而直到她重重的閉上雙眼也沒等到我的歸來。然後就是深沉的葬禮和撕心裂肺的嗩吶聲。我內心一陣緊張,然後醒來了,周遭一片漆黑,淅淅瀝瀝的雨聲也消失了,我突然感覺這個黑色有點深沉,深沉得讓人恐慌。在這裡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我的那個年代,我想看望一下我的父母,還有我那個笑容可掬的姐姐。
在百般思念與無限的傷痛中,我再次睡去,久違的草花再次走進我的夢裡,一身素麻衣雖然陳舊,但是乾淨整潔,笑容像極了驕陽下的白菊花,她一句雪遙哥哥讓我整個心流過一陣暖流。我們一起坐在海邊 ,看不知名的鳥類翻飛鳴叫。這一切一陣久遠一陣清新。
這裡的街道比我想象中的要繁華一些,太陽剛剛升起,這裡便是比肩繼踵的人群,顯然這裡沒有經受過太多的戰爭摧殘。許多鋪子是空的,除了門前的幌子已經看不出它以前有多麼的熱鬧。
我像草花一樣,拿著自己手繪的草花的樣子問穿梭的行人,也許是我的素描不太好,畫得不太相像,因此他們都搖頭表示沒見過。這使我失落不少,但是我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她為止。
每天看著這裡日出日落,人聚人散,風起風止,窮苦而又安逸的生活,我釋然所有的包袱留在了這裡,去尋求我所期望的答案,我在街邊的書店幫忙將書籍分類,聊以過活,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在部隊裡問到了這個街道,因此我也就相信在這個人流量很大的書店裡,我也一樣能問出草花的下落。
天氣突然冷了起來,還沒入冬就飄起了雪花,收班以後我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轉悠,我嘆息著,沒想到來到這裡已經一年半了。但隨著時間的延續我對家的思念卻沒有增加,相反我心裡念家的感受倒緩和了許多,也許是因為有一個夢想撐著的原因吧!
深秋的街道上人流量依然如故,並沒有因為秋收而使人們止步於黑土地。每當書店的工作結束以後我都會信步走出城區,在稻田如梯的丘陵地帶裡散步,我會仔細的觀察每一個田裡勞作人的臉龐,生怕錯過了草花。
冬至將至,天徹底寒了下來,街邊到處都是賣冬至肉的,然而能吃得起冬至肉的人,除了地主就是那些達官顯貴,而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能保證自己不捱餓就已是萬幸,吃肉連過年都不敢奢望,更何況是冬至,冬至的到來讓一年的忙碌在此也告了一段落。集市的人更多了,城外的丘陵梯田裡則是人跡罕至,如果再有一場雪,就真有一種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感覺了。
讓我沒想到的事,在北風呼嘯而過的街角,我又一次遇見了周旭生,他比半年前更加滄桑了,他左手夾著一根自卷的香菸,菸頭在北風裡拼命的閃著火光。看見我,他先是很是吃驚。然後垂頭喪氣的走近我,丟掉菸蒂,用沙啞的聲音問我怎麼還在這裡。
我不知道他這半年經歷了什麼,但是從他現在的狀態很明顯可以看出來,這半年他過得並不如意。他掏出一張紙灑上些碎菸草捲了起來,再用佈滿裂紋的嘴唇舔了下紙的邊緣。繼而遞給我一直卷好的香菸。
“你來這裡究竟是什麼原因,問了你那麼多次,你一直不說。”周旭生用袖子抹了一下鼻子。
“找一個人。”我輕描淡寫的回答。
“找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