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失望,深感疲憊:“好,我先回去。但是,我就這樣走出去嗎?我要怎麼讓唐德相信,你已經平靜下來,暫時不會找唐欣的麻煩了呢?”

太子微笑地看著我,溫柔而平和:“阿梅,我不願再傷害你,一丁點都不行。你就這樣去見唐德,告訴他,我雖然還不能原諒你,但我畢竟是大周的太子,我知道應該怎麼做。唐德見你平安回去,就算內心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暫且壓下。”

我點點頭,轉身往外走,門外耀眼的陽光打在我身上,炎炎熱氣將我包圍。我頭暈目眩,僵硬地停住腳步,即便如此還是抵擋不住從腳底升起的無力感。

我雙膝一軟,胡亂抓住門框才沒有癱倒在地。

“阿梅!”太子大叫著我的名字,飛快地跑過來摟住我的腰,將我扶了起來。

“阿梅,你這些天太累了。祁青松的事你不要掛心了,交給我就好。”

我靠在太子的臂彎中,一邊覺得全身癱軟,腦子裡昏昏沉沉,一邊心底又忽然冒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我想見祁青松。”

太子一愣,驚訝地重複:“你要見祁青松?”

我有些後悔說出這個無理的要求,低頭避開太子的目光:“是我過於強求。我其實都還沒想過,真的見到祁青松之後要說些什麼。”

“明日祁青松要離開京城回定城,再見他就難了。祁青松說他每晚需要泡在溫水中療養,為此祁青江在京城東北角找了個僻靜的院落,挖了個水潭,從東山上引下來溫泉水供祁青松療養。今晚子時我來唐府找你,我們去那裡找他。如果他在,那是最好。如果不在,說明他有意撒謊。”

“殿下,這樣做會不會太唐突?”我漲紅了臉,“如果你覺得太為難的話……”

太子抱著我的頭,扶到他的肩膀上。他的五指穿過我的青絲,我清晰地感覺到他分明的指節。

“阿梅,我不為難。你過去總是過於謹慎,甚至到了畏縮的地步,對我也是如此。很多時候,你明明可以選擇依靠我,向我需求幫助,而不是自己獨自承受委屈和困難。就算,就算只是把我當作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太子說到動情之處,劇烈起伏的胸脯壓得我喘不過氣,“阿梅,我們相識這麼久,我竟然從未為你真正做過什麼,還讓你被我連累,捲入了我與大皇子的爭鬥之中。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和唐欣決裂,我明知道她性子乖張暴戾,卻依然任由你留在唐府……”

“殿下,都過去了。”

“嗯,都過去了。”太子全身收得更緊,像是要把我融進他的身體裡面,“阿梅,幸好你還活著,讓我為你做點事吧。”

我從東宮出來,唐德正低著頭揹著手,急促地在宮外走來走去,不時地朝東宮方向看一眼。

他見我出來,立刻衝了過來。我早有準備,一瞬間,我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爹!”我嚎啕大哭。

唐德重重地抱住我,我撞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恍然失神。我從未與唐德如此親密過,整個人猛然僵硬。

唐德沒有發現我的異常,粗糲的大手在我背上不斷摩挲。

我哭到有氣無力,唐德放開了我,帶著我往回走。

“你在東宮發生了什麼?太子現在如何了?”

我一邊小聲抽泣,一邊用沙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著:“太子很生氣,他說你和祁尚書聯合起來糊弄他……我一直跟他道歉,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于思梅……我一直哭,太子扯著我的袖子,大吼大叫,讓我不準哭……他模樣太可怕了,像得了失心瘋一樣……他還把劍抽了出來,我嚇得想跑出來,結果他比我快,把門堵住了……我差點以為他要砍死我了,結果他砍偏了……太子好像也哭了,他不想看我,讓我滾出來……爹,我再也不敢去東宮了……爹,我再也不任性了……”

我也不知道唐德聽清楚了沒,聽進去了多少。我說的嘴巴幹了,實在懶得再應付唐德,索性低著頭認真走路。

唐德也沉默著,我們兩人並肩無言地往前走。

來時,我跟著唐德一路喘著粗氣跑到東宮外。此時,我們的步伐極慢,森嚴的紅牆,喧鬧的街道,寧靜的小巷,都像是一幅幅精美的畫卷,在兩旁緩緩展開。

在我的記憶中,唐欣和唐德單獨相處的機會很少,更不要說像現在這樣沉浸在難得的默契中。唐欣很少提及唐德,但我很清楚,在她心中她有多麼渴望唐德對她的關心和理解。她的性格作風,她對唐懿的敵意,幾乎都來源於唐德對她的漠視。

我逐漸恍惚,不知道是期望這條路漫長地沒有止境,還是期望我能儘快從唐德的威壓中解脫出來,分辨不出此刻我是于思梅還是唐欣。

困惑了一陣子,我突然暗自發笑。此刻就算這身體裡住的還是唐欣,她也會困惑,唐德這種片刻的緊張和關切也許根本不是建立在他可能失去女兒這個沉重的後果上。至於到底是何緣由不必深究,反正這條路走完,以後再不可能有相似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