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敏最後是捂著臉哭著跑回自己家的。

聽到陸湛陽的冷言冷語,這姑娘最初的一剎那有點懵。她機械地轉過頭,想當然地看向宋豔霞,似乎在迷惑不解地詢問,又似乎是在可憐巴巴地求助。

可讓賀敏驚訝的是,自己剛剛還阿姨長阿姨短地叫著,和她親親熱熱宛如母女的宋豔霞,現在正一臉事不關己地看向別處,隨手還理了理她那新做的頭髮,彷彿根本就沒有聽見陸湛陽說了什麼一般。

於是,賀敏先是震驚無比,隨即羞憤交加,最後掩面而逃。一關上家門,就開始大放悲聲。

其實,宋豔霞的心裡也很不爽好嗎。本想著這小姑娘是個有本事的,能過關斬將,拼殺掉蘇小慧,再幫自己把兒子的心拉到她這邊兒來。可誰知道卻是個繡花枕頭、蠟槍頭。兒子不喜歡她不說,她自己竟也不會鑽營!資質也太差!

宋豔霞這輩子見過多少厲害的小姑娘呀。她自己曾經就是!

有些姑娘雖然姿色一般點兒,但就是有本事愣殺出重圍,把男人收拾得服服貼貼,從此拴在自己的褲腰帶上。

可這個賀敏……顯然不行!

果然,任何合作都是利益的交換。只想從對方身上取利,卻不想先等價交出點兒好處的合作,都長久不了。

宋豔霞與賀敏心照不宣的合作意向不過剛建立起一點點雛形,就因為陸湛陽的一句話立時土崩瓦解。

陸湛陽陰沉著臉,冷冷地看了宋豔霞一眼。宋豔霞立馬尷尬地笑了笑,滿臉堆起討好。二人誰也沒再多說,隨即開門進了陸湛陽家。

在進門的那一刻,宋豔霞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這個屋子處處透著陌生,卻又處處充斥著理所當然的熟悉感。就彷彿一位老友,他換了新衣,穿了新鞋,又重新做了頭髮,可你還是一眼就能認出是他。

這間老屋子便是那位故人,即使它換了新的布藝沙發,牆上掛了液晶電視,可它的氣息、它的感覺還一如從前,不過是變老了而已。原本印象中那些鮮活搶眼的顏色陳舊斑駁起來,變得淡而髒,就像現在的宋豔霞本人一樣。

陷入回憶中的宋豔霞打量著,感慨著,腳下不知不覺中就邁進了陸湛陽的臥室。

當年她和陸蕭的新房就在這間臥室。老太太則住在現已變成客廳的外屋。

那時候,每到傍晚,陸蕭就會點起床頭那盞小小的檯燈,摟著她坐在床上唸書給她聽。他最喜歡高爾基的《海燕》,幾乎能全篇背誦下來。

每當看著他激情澎湃的朗讀時,宋豔霞的心都會跳得飛快,滿眼崇拜。那時在她眼中,陸蕭很了不起。廠子裡的技術股幹,有文化,如果不出意外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下屆車間主任。

可惜……有個詞叫天妒英才,或者說是造化弄人……

宋豔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摩挲著身邊的傢俱,嘆息著,傷懷著,不期然一抬頭,正對上牆上陸蕭微笑的眼睛。

“啊!”

宋豔霞驚得大叫一聲,隨即“蹬蹬蹬”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待她看清不過是牆上掛著的陸蕭的遺照後,不禁心頭一鬆,卻已瞬間大汗淋漓,手腳癱軟,半天沒能站起身來。

“怎麼?看到爸爸的照片你害怕了?”陸湛陽譏諷而凜冽的聲音從臥室門口傳來。

宋豔霞一分神,不想錯眼間又看到了掛在陸蕭旁邊的老太太的遺像。那雙嚴厲的眼睛,讓宋豔霞的心臟驟然再次受到了暴擊。

她忙慌慌張張地從提包裡掏出紙巾,擦汗時手抖得像篩子。

“你這孩子……,怎麼,怎麼把你爸和你奶奶的照片掛在了臥室裡?”宋豔霞牽著嘴角想笑一笑,可臉僵硬得不行,那笑比哭還難看。

“呵呵,為了看著你呀!讓他們的在天之靈看著你!省得你又在這屋子裡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惡事!”陸湛陽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那陰森森的聲音猶如從地獄傳來。宋豔霞忍不住一下子渾身繃緊。

“你,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她瞪起眼睛訓斥道,頗有些色厲內荏。

“哈,那我應該怎麼說?說你本想在這屋子裡給我下藥迷暈,然後再把我拐走給賣了?卻沒想到竟意外翻到了我爸的的喪葬費,所以我才倖免逃過一劫……”

“你胡說!”宋豔霞“噌”地站身,眼睛裡與其說是憤怒倒不如說是驚恐。

“小陽,我知道當年我拿走你奶奶藏的錢是我不對。可當時我確實是走投無路了呀。那年我剛從監獄裡出來,法院又判了我一大筆罰金,我所有的積蓄一夜之間全都沒了。為了東山再起,我欠了高利貸。要是不及時還錢,就要被剁手剁腳!拿那些錢,我也是沒有辦法……”

“如果沒有那些錢呢?如果沒翻到那些錢你準備做什麼?難道不是把我藥翻,然後帶走嗎?我想想,當年你如果得逞了,我會是個什麼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