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杵臼慢吞吞地向公子江所在的左軍移動。嚴格來說,公子江是宋成公的兒子,如果沒有不幸身死的話,幾代人後,成公的遺族——成族當以他為首尊,畢竟在成公的幾個兒子中,他是唯一一個有部曲的公子,建功立業,贏取封地,機會都很充足。

作為一個潛在的新興家族,被安排給左軍的桓族打打下手,也是理所應當的。

杵臼曾經無比羨慕自己的哥哥可以以太子的身份,開府建牙,招募士人為自己所用,而公子杵臼連基本的兵車、御者都養不起。

雖然體格健康,但是常年來痴迷圍棋,君子六藝疏於修煉,因此移動速度比起六大家族的信使而言,慢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來人可是公子杵臼?”兩個鬼祟的身形驀然出現在杵臼的身後,而公子江的營門燃起了火光。

公子杵臼認出了出聲的人,公孫孔叔,曾經一個學校的同學,也是一起謀劃過舉事的家大夫。

公孫孔叔把杵臼喚到一邊,杵臼疑惑地問起發生了什麼事情。

“還好你來的晚,不然也要遭到毒手。”公孫孔叔講起了自己的經歷。

自打發現公子江營帳內的慘案後,公孫孔叔敏銳地發覺公子江已然遭遇不測,六大家族的密謀之事被宋公察覺,他下意識地帶著公孫鍾離先一步跑路,很快營門被縱火,其他的甲士被宋公派人剿滅一空。

殘陽如血、夕陽西下,在白天的最後一段時間,宋公派出精銳的右師剿滅了公子江的部曲,另一隊左師則趁勢試圖完成對蕩氏的合圍。

右師和左師分別右公子成和公孫友帶領,他們的職責是明確君臣之義,剿滅反逆的臣子、訓誡桀驁的大夫,搞定潛在的叛亂也是他們的業務範圍之內。

管理指出,右軍的戴族四氏已經被叛亂家族經營得如鐵桶一般,倉促之間,基本上打不進去,不如徐徐圖某左軍中的蕩氏——畢竟桓族中就這麼一支有反心。

柿子要挑軟的捏。管理計劃在日落前先火併了蕩氏和公子江的殘部再說。

蕩氏那邊的情況,公孫孔叔毫不知情,但是公子江大營已經被一鍋端了。

當公子江的衛士們伐木建營、精疲力盡後,一隊精銳衝進營門,不由分說一通亂砍,百名手腳無力的衛士如同產後的母獅,被瞬間殺了個七零八落。

公孫鍾離不由得萬分後怕,若不是孔叔拉他跑路,恐怕把手營門的他第一個死在長戈的鋒刃之下。

“你要是早來一步,恐怕和公子江營內的歪脖子使者一個下場。”公孫孔叔的話讓杵臼大呼僥倖。

“為今之計,且速速歸隊,沒有軍隊的庇護,在外面亂逛,遲早是死路一條。”聽了公孫孔叔的話,杵臼不由得點點頭。

春秋的野外可不是胡亂待的地方,沒準睡著睡著給野獸叼走了,當然更大的機率是被完成殺戮,首營回中軍的右師割了腦袋。

宋國的地界在黃河下游,四周都是平原,高山密林鮮矣。稍稍有個小土包的地方,都以“丘”字來命名——比如說長丘、楚丘、商丘,當然這個情況僅限於古代黃河沒改道的時候。

因為沒有地形和喬木藉以藏身,杵臼和兩位公孫火急火燎地就近往武氏大營裡跑,因為見過軍容,他此刻極度渴求這個軍營能給予的安全感。

……

“我叔弟呢?”杵臼一入營地就開始尋人,武三通指了指邊上的箭塔,“在上面。”

杵臼的目光順著他的手指的方向,向上延申,看到武功和公子卬他塔上瞭望著遠方的局勢。

“公子,上面承重有限。只能容納少許人手,你不能上去。”武三通攔住正要攀登的杵臼。

杵臼於是對著箭塔嚷嚷了起來:“子瞻!子瞻!”

公子卬衝他點點頭,擺了擺手,又兀自和武功觀察起軍情。

等他下來時,神色輕鬆自如,彷彿剛剛結束一段愉悅的談話;武功則面色凝重得多,下顎的肌肉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杵臼通報了他這邊的新聞後,武功也交換了情報。

“局勢很糟糕,中軍部分,只有我們武氏一支舉起義旗,偽君沒有理會我們;但是左軍的蕩氏就慘了,被左師突襲後,一路被咬著打,若非夜幕降臨,公孫友鳴金收兵,恐怕覆滅就在眼前。”

飯要一口一口吃,管理給宋公的建議是穩紮穩打。左師右師的野人給中軍修了一下午的營帳精疲力盡,沒有元氣參戰了。

士人是部隊的戰鬥主力,而野人是打掃戰場、清理屍體、抓捕俘虜的輔助。因為缺乏野人的參與,左師的攻勢只能做到擊潰蕩氏,打散他們的建制。大量的潰兵丟盔棄甲,往南方胡亂竄去。那是都城的方向,但是古代農民一生大多在離家幾公里的地方逡巡,一旦走到陌生的地界,沒有導航、沒有地圖,甚至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連指南針(司南)都沒見過,只會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亂撞,耗盡體力後,迷失在荒郊野外。

“只要他們潰散,那麼五十乘的大家族,抵達都城者十不存一。”管理言之鑿鑿,而事情的發展也缺如他所預料的那樣。

“蕩氏已經指望不上了。”一旁的公孫孔叔嘆氣道,他現在已經是杵臼所推薦的智囊了,但見到公子卬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奇道:“公子卬眉間不見一絲陰鬱,莫非成竹在胸。”

公子卬笑笑。每臨大事有靜氣,把大考當小考,把小考當大考,公子卬可是經歷了後世殘酷的中考、高考、研究生入學考試的老考霸了,危急關頭,心態拿捏得死死的。

”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情緒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公子卬安撫一陣:“放心吧,我們的營盤固若金湯,明天他們一時半會打不下來。除了尋常的營帳,我還讓族兵挖了戈蘭壕。”

見遲到的三人一臉蒙逼,他解釋道:“我們事先在營外挖了壕溝,這種壕溝寬二十尺,深度超過了戰車的輪徑,而且所挖取的黃土,並沒有遺棄,而是堆積到壕溝的一側,以為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