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大道上連半個人影都看不見,可遠在城郊的孤山寺卻燈火通明,從山腳到禪房門口,都有不少人把守。

“您的身子,比上次見面時還差了些。”

本該在凌雪軒養病的沈自熙卻在孤山寺的禪房裡,一邊說話,一邊倒了杯熱茶,十分恭敬地遞給了斜前方穿了一件帶兜帽的狐裘的男人。

男人的臉隱在黑暗中,雖看不清面容,可大拇指上戴著的玉扳指卻顯露出此人的不一般。

“老毛病了,無礙。”

男人說著說著就低低地咳嗽了兩聲,又喝了口熱茶緩了緩,才不急不緩地說道:“你今日著急見我,是為了宋清正的事吧。”

“是。”

沈自熙答得乾脆,“宋清正的事,真的就無力迴天了嗎?”

“嗤——”

男人聽到沈自熙的話,竟發出一陣自嘲的笑聲。

“我要保的人,一向是保不住的。”

他說得小聲,只有禪房內的沈自熙聽了個分明。

“老夫人的手,這兩年的確是伸得太長了些。”沈自熙默了默,指腹輕輕摩挲杯沿,看起來是個閒散的富貴公子,可眼中卻閃過一絲凌厲的殺意,“既然她要送走宋清正,那就送走吧。”

暗處的男人一愣,轉了轉自己的玉扳指,轉瞬間就明白了沈自熙的意思。

他垂眸輕笑,臉上的情緒晦暗不明,“也好,就讓她以為宋清正於我而言已經是顆無用的棋子,動起手來也會更爽快些。”

那位老夫人在朝中的勢力錯綜複雜,於他們而言就是藏在暗中的一把把利刃。他有心拔除,卻奈何他在明,敵人在暗,處處受人掣肘。

要讓幕後之人動手,總得有魚餌才行。

宋清正,就是眼下最合適的魚餌。

明明不久前還在想方設法要護住宋清正的性命,可就在剛剛的三言兩語間定下了宋清正的生死。

外頭的雪下得更大了,積雪壓垮了乾枯的枝丫,發出斷裂的“咔咔”聲,還伴隨著男人的低語:“就讓宋清正死在流放的路上吧。”

沈自熙放下杯子,起身衝男人行了個禮,“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宋清正到底也為我做了不少事情,即便護不住他的命,也該保住他的一雙兒女,總不至於讓宋家絕了後。”

沈自熙聽到這話暗道不好,抬眸看了過去,卻見男人臉上多了幾分笑容,半真半假地說道:“我聽說宋清正的女兒模樣性情樣樣都是頂尖的,你若喜歡,假戲真做也無妨。”

沈自熙一下子想到宋覓嬌那張嬌豔的臉。模樣確是頂尖,性情也的確不錯。想來是隨了她的父親,更是個聰明人。

男人見沈自熙竟出神了,有些驚訝挑了下眉毛。

他原本只是開的玩笑,難不成沈自熙竟聽進心了?

他是最知道沈自熙性情的人,能讓他出神,看來宋家那位大小姐,的確有過人之處。

男人轉了轉扳指,竟沒來由得生出一分好奇來——要不要想法子見一見?

好在沈自熙只是愣了下,回過神後就很快否了男人的提議,“您知道的,我沒有成家的打算。”

“況且宋家姑娘只是被逼無奈才進了鎮國公府,待事情一了,我會想辦法送她回宋家。”

“倒是您,總得留個子嗣,不然……”

男人沒想到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他笑著咳嗽了兩聲,打斷了沈自熙的話,“時辰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沈自熙也只能作罷,護著戴好兜帽的男人出了禪房,“我命人護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