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羽化臺(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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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這個手指勾起的笑靨,景天一時覺得有趣,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氣魄,朝珠簾後的女子揚言:“閣下請說吧!刀山火海,吾亦不懼。”
“說來簡單,我只要你去鬼界,尋到我愛人林業平,將他的魂魄帶來人世。”
景天心下沉吟,他身為神劍門弟子,自然知曉,鬼界已被琴宗柳夢璃以絕大神力,隔絕六道之外。自修成錦繡劍意,憑他之道行境界,雖放眼古今,可堪並肩者不過寥寥,但若相較神劍四宗,仍若雲淵之別。此事或可成功,只是若壞了封印,致使群鬼現世,他又成了罪人。
珠簾中人冷笑一聲,又道,“我實知曉爾等言而無信,從不指望能與業平再續前緣,縱是一退再退,只求能再見他一面,恐也無望。”她話鋒一轉,“不過,三世幻境非真非幻,顛倒古今,興許能順遂我願。你們可知,此地究竟何處?”
“在下進城前,守城的二位鬼將曾說,此地乃姜國古都。”
“你真身進了過去世境界,想必也見了曾經的故人。真是十足好運,可惜我卻沒有你這樣的際遇。你我三人現身處未來世境界,千年前,天星墜落,神人二界齊齊破碎,當今天帝集寰宇碎片,於太虛中創一幽冥之國,招引四方遊魂投生,世世代代,皆為隸臣。若在未來世中尋得一樁奇物,或可重返過去,自然能讓我與業平相逢。”
景天心中驚疑,“天星墜落,莫非我神劍門不曾將神界推開嗎?那所謂天帝,又是何人?”
“未來世境界乃是彙集眾人因緣,推演天機,幻化未來千年之景象。此境界無善惡之別,進入三世幻境之輩正邪混雜,但終究邪魔氣焰更甚,故而衍化天墜之劫難。那天帝,於千年前自稱邪劍仙。因在此境界無人能敵,故而執掌六界。”
“我道是誰,依舊是這陰魂不散的魔頭作怪。至於閣下,莫非是紫萱前輩?”景天終於出言指認那人身份。
珠簾倒卷,燭光裡,桌旁紫衫人正是女媧後裔。她面罩輕紗,一對眼眸好似冰湖,側首瞥視,哂笑道:“不錯,除了我,還有誰這般可笑?為邪魔驅策,汲汲營營,敗壞祖德,終究換一場空。如今鬼界封印已破,可彼處空空蕩蕩,哪裡還有我的業平?爾等也不必笑我痴,世事從來如流水,報應半點不由人,道理誰人不知,只是事到臨頭,方知抉擇艱難。換作是你們,又當如何?”
“閣下切莫自怨自艾。因緣際會無人可知,或許前輩命中註定,還能有一線相逢之機。先前所說,尋到一樁奇物便能重返過去,卻是何物?在下願盡綿薄之力,為閣下取來。”
“那事物乃是天地初開時,媧皇娘娘取崑山之玉、他山之石,雕琢成的一塊玉珏。說起來,也並沒有什麼神力,但卻寄存一道靈性,若我能得之,自有辦法穿梭鬼界。現今玉珏被邪劍仙所得,供在天帝武庫中。”
景天慨然頷首,又問那天帝武庫在何方位。
“你可想清楚了?若要尋天帝武庫,必須登臨天界,彼處天兵百萬,倘若行事不密,一旦揭發,登時性命了賬。”
“不過一死,償你恩情,那亦無悔。”
“好。既如此,你去城中祀廟,登上羽化臺,供奉金漆銀彩,自有貪食的神仙下凡,你把他們的攀雲繩拿了,望天一拋,自然就能順之直上青霄。”
“既如此,在下也不耽擱,只是那金漆銀彩,又是何物?我只聽聞,寺觀裡神仙佛陀,泥塑木偶,須以金粉妝扮,不知可否為同一樣事物?”
不等紫萱開口解釋,一旁那無面女子已捉了景天的手腕,帶他快步飛奔下樓。
景天只來得及回首作別,轉眼就消隱在樓梯口處。
紫萱凝視他二人聯袂遠去,心頭嫉羨,更是憂煩,瓷玉般的臉頰上,忽而冰裂開一道銀缺,簌簌剝落金粉,顯出底下一張空白麵容。
她仔細拈起金粉,顧鏡補妝,待臉上冰裂補齊,悄然嘆一聲,“一念煩惱起,百萬業障來。有情六道皆苦,眾生淪墜幽冥,你這魔頭果真是偷天的本領,彌天的禍害。”
景天一路所見,此地生民都是一個模樣臉龐,因沒有了五官,自然做不出神態,自然看不出喜悲樂哀,故視之好比草木豬狗。只是身畔這個穿戲服的,不知怎麼,他就是覺得熟悉,既然熟悉,那就隨她去。
二人步履匆匆,那女子腳踏一雙硬蹺靴,蓮步挪移,竟也似風吹落英般敏捷瀟灑。
街上閒人本是胡亂打鬧,景天穿過人群,被這些個空白臉孔晃得眼暈,鑽過一條巷子衚衕,又鑽入一處廟會集市,紅塵洶洶,迷亂六識。這時候,城中祀廟裡鳴鼓三十三聲,全城響徹,城中百姓皆拋下手頭活計,快步朝祀廟湧去。
景天也不知出什麼變故,他們一同順人潮擠入了祀廟。
進廟抬頭,一眼望見羽化臺,只見其高約九尺,四四方方,闌干漆朱,白璧作階,四面均插了旌旗,東四南二,北三西九,臺上又設供桌一張,香爐一座,燭臺三對,另有玉鏡水塘一方,蓄水一寸,清波盪漾。
再放眼四顧,祀廟裡樑柱拱立如林,上頭兩兩一對,釘了許多黃紙楹聯,寫了些求神拜佛的對子。樑柱後頭,東西牆邊塑了三十六天仙,七十二地仙金身,姿態各異,神情宛然,眉目五官俱是金漆銀彩,華貴非常,正北牆邊立一座大天尊神像,隱在重重帷帳後,看不清形貌。
景天此前在城中沒見過半分金銀色彩,這全城的金銀,原已都在神仙的塑像上。
祀廟裡烏泱泱來了成千上萬的無面國人,除卻靴聲急急,竟無半點嘈雜。再看這一個個,進了祀廟就耷肩塌背,雙股戰戰。
原來究竟不是無面國紀律嚴明,只是生民畏神如虎。
他身畔那戲服女子倒是沒有分毫半點的奴顏婢膝,牽著景天一路擠進,行至羽化臺側方,人群偏僻角落裡站定。
祀廟鼓聲已畢,群響寂絕。
偏殿裡快步趕來四個祝祭,都是身著紅袍,頭佩雲冠,可一張面孔卻古怪之極。旁人是少了七竅,缺了五官,他們偏生是七竅甚多,五官雜繁。
一個生了九目,把口鼻擠去了下頜。一個生了六鼻,又把眼睛頂進了額角。一個生了十八對耳,兩隻眼睛就淪落太陽穴,嘴巴生在咽喉上。最末一個生了雙嘴,底下一張,額頭又一張,一張露白牙,一張露紅牙,嚼嚼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