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多舛(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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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看他一片寂然如槁木的神色,一時竟有些認不得他,認不得這位當初意氣風發,君子如玉的蜀山道人。
世事煩煩如潮濤,相見不解斷腸愁。終究是一場天傾之禍改變了許多人,過的怎樣日子,變作什麼個模樣,都是朝夕間就渾然相異了。
“唐師妹,你認得他?那正好,快請他起來吧,莫要再擋著路,實在有傷風化。”執事師兄忙得焦頭爛額,此刻總算能鬆一口氣。
唐雪見上前來俯身去攙扶他,這灑脫豪爽的女子正是有這樣的氣概,能讓人信服仰賴,徐長卿死硬的膝彎也被她一把拉直了。
“徐道友,你這又何必呢?”
徐長卿似是神遊天外,好半晌才凝眸相視,他捏好子午訣,打了個稽首,依舊是端端正正的好教養,“唐道友,許久未見了。”
“你看著真糟,以前可不是不修邊幅的人,怎麼變成這樣了?”唐雪見頗有些心疼,任誰看到這樣一個大好英傑淪落至此,也不免要同情的。
徐長卿面色慘淡,“只怪我無能罷了。”
一旁景天突然開口勸慰:“世上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他這句話平平無奇,卻是苦悶之人說出的最真誠的言語,一下就讓徐長卿舒張了胸中塊壘,臉上死寂的神情也似漲雨的池水,肆意橫流。徐長卿雙目含淚,對著崑崙的方向跪伏叩首。
事到如今,他終於承認,慈愛的師長們要同他永訣了。
神劍谷熙熙攘攘天下修士,見狀也駐足嘆息,終究嘆一口氣,又復匆匆來去。江河不為礁石所阻,徐長卿受的苦痛,從來也不罕有,擋不住這世事流水,縱有千萬種悽楚難言,也總要為雨打風吹去的。
唐雪見又叮囑他兩句,徐長卿忽而詢問,“不知在下能否加入神劍宗?”
神劍谷廣開方便之門,只要能闖過三世幻境,就可入宗修行,如今徐長卿已是蜀山棄徒,無牽無掛,自然可以另投他派。但這三世幻境的第一重過去身境,須得由楚寒鏡主持,再有神劍弟子與天下英豪共同見證,如此方可確保拜師之人秉持正道,品行佳良。
如今楚寒鏡傷重昏迷,不日便要命喪,如何還能主持大陣?而大師兄石人雄又忙得足不沾地,更無暇管事。
唐雪見不欲門中變故外傳,故而值得推脫,“你若想入宗,可在谷外鎮子裡等候,時機到時自然開谷收徒。”
“久聞神劍門韓宗三世幻境威名,向來只需闖過三關就能入門,不知在下可否徑直闖陣?”
“這……”唐雪見一時犯難。
倒是執事師兄一直冷眼旁觀,此時開口道:“如此危難之際,如無必要,本門概不收徒。道友又何必執著?”
“在下聽聞,世上最好的劍經都在神劍谷。”
“只是劍經罷了。”神劍弟子搖頭輕笑,“若是懷著爭鬥心,多有偏執,恐怕也難求至道。”
唐雪見有要事在身,不耐久留,只好帶著景天先行告辭。
門中弟子大多外出巡查,留在谷內的也不過十四五人,他們要麼不善鬥劍殺賊,要麼是被同門哄騙當了執事。如今正道所忙之務無非兩類,一則蒐集靈材用以佈設補天大陣,二則追殺緝拿神道邪修,前者由崑崙一脈主持,後者則有神劍門負責。故而谷中熙熙攘攘,要麼是彙報邪修蹤跡,或是求援,要麼乾脆是提著人頭前來回報,不論何時都殺氣騰騰。要與這些正道俠士打交道,著實不算輕省的活計,故而諸同門大多憋悶埋怨,一聽唐雪見手持掌門玉令要找人外出辦事,一時間群情激昂。
最終唐雪見請了三位熟悉的同門前輩,卻是兩位師兄,一位師姐,入門都已逾三十年,功力精深,人品也十分信得過。
他們一行五人離谷後,唐雪見依照夏元辰所繪地圖朝神農洞趕去,她一路上都在斟酌如何開口講明實情,她既不開口,景天更是悶氣,三位同門便面面相覷。
“唐師妹,你既請我們出手,卻不告知究竟所為何事,這卻叫師兄師姐們如何是好?”說話的是同代排行十六的師兄,一身湖綠勁裝,面容如玉,此人道號玄明,本名岑聽春,入門已有四十七年有餘,使得一手《春絲化雨劍》,別離最是傷心處,往往出手時劍氣如絲,切金石如入無物,至柔勝堅,足見功力,故而年輕時闖蕩又得了個別離劍客的名號。
“正是如此,唐師妹你總該透個底,好叫你師姐放心。”另一位閔師兄也不由戲謔,卻讓身畔的布衣女子給了他一掌,“說這怪話,討打!”
師兄師姐都笑起來,唐雪見卻面色沉重,待騰雲入空,四下無人,她又使了個禁聲咒,這才開口解釋,一番實情娓娓道來,讓同門瞠目結舌。
“此事事關重大,切勿外傳。如我唐雪見所說有半句虛假,便不得好死!”
三位同門恍惚良久,方才回神,思及此前忽然傳出門主閉關一說,大師兄又暫代門主職責,當時便覺得不對勁,只是無論是誰也想不到,情勢竟這樣慘痛危急。
“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趕去神農洞探查究竟。”
眾人不再慢悠悠地騰雲,直接架起劍光,化五道流星奔天南而去,倏忽一時半刻即達。
此地偏僻,罕有人跡,四百年來唯有楚寒鏡,每隔甲子來探望姊妹,此時洞口一片土石凌亂的痕跡,顯然是有賊人破封闖入。
洞口封禁乃是楚寒鏡所設,她雖不曾深諳陣法之道,然憑她道行,即便隨手所設,又有幾人能破解?況且如此蠻力破陣,更是會驚動了她這個陣主,可如今楚寒鏡瀕死,卻又是為何?闖陣之人必定功力卓絕,且似乎極了解楚寒鏡的軟肋,方能將這天下第一劍仙逼入絕境,這般心機手段,倒極有可能是邪劍仙本尊了。
神劍弟子持劍在手,一路慎重,直入洞窟中一探,沿途多見屍骨,卻是火屬精怪,不知被何人所殺,死相干脆利落,尚留著生前氣勢,其中不乏經年的老妖,依舊是被抽去精魄,暴斃慘死。
愈是往深處走,四周火氣愈是灼熱,然一路所見慘象駭人聽聞,這許多妖獸本是神農氏庇護豢養,向來在洞中休養生息,當年神劍四宗來此,見諸獸兇蠻少智,臨行前留下傳承功法,使其群類安心修行,積蓄靈慧,漸而也能功成正果,不想而今竟都絕了種。
“天道貴生,這樣殘害生靈,實在當誅!”岑師兄怒聲呵責,又叫同門加倍慎重,萬一賊人尚未遠離,暗中偷襲恐要遭殃。
只是他們一路前行,也不見半個活物,最終踏足最深處的月幽之境,不同外界酷熱,此地卻極寒極陰,那神農手載之梭羅樹便在此地,原先半枯半榮,正合雙子一夢一醒,而今這顆梭羅樹卻整株枯死。
眾人來此,見有一綠衫女子佇立樹下,落葉紛飛翩翩,堆在她肩頭好似一捧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