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裡也並非沒有提到明徵,他對她那樣好,她矛盾,她不忍,她告訴自己她愛明徵,她要對他好,程澈那些近乎對自己洗腦的碎碎念讓明徵再也沒有辦法剋制自己的痛苦,他忍無可忍地用拳頭一拳一拳砸向鐵箱,“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不對我殘忍對我無情!為什麼不讓我自生自滅!為什麼要這麼痛苦地折磨我!”

芝貝衝進來,她拉扯正在傷害自己的明徵,在慌亂中她吻上了明徵的嘴唇。明徵一把推開芝貝,芝貝撞到了牆上,她又衝上來,吻上明徵,這次,明徵沒有動,只是兩行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平靜而絕望。

茶几上到處是已經空了的酒瓶,芝貝帶著熟悉的淡香和微醺的酒氣湊近,近到明徵已經能感到她溼熱的鼻息。

明徵緊緊擁著芝貝,閉著眼睛將自己的臉埋在芝貝脖子和鎖骨之間,這香氣是程澈,不是別人,是程澈。

明徵喃喃低聲喚著:“程澈...程澈...”芝貝輕輕地摩挲著明徵的頭髮,像是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你愛我嗎?”明徵低語。“我愛你。”芝貝溫柔地回應,“我愛了你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突然間芝貝鑲鑽的長指甲碰了一下明徵的耳朵,程澈彈鋼琴,指甲總是剪的很短,明徵一下驚醒,猛得推開芝貝,抓起她的手,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芝貝長長的紅色指甲,幾乎是帶著哭腔說:“你不是程澈!”

芝貝眼淚奪眶而出,“是,我不是她,但我愛你,從小到大,我只愛你一個。她呢?她有一絲絲喜歡過你嗎?”頓了頓,芝貝深呼吸,擦了下眼淚,冷笑一聲,“你知道嗎?程澈辦公室掛著言念給她畫的畫,寶貝似的,是不是每天都在盯著畫睹物思人哪。言念這個大畫家放著大好的前程不在國外發展,回到國內,目的你不清楚嗎?他和她出席活動不會遇到嗎,如果遇到了,你能保證他們不會舊情復燃嗎?你醒醒吧,他們早就已經暗度陳倉了!”芝貝開啟手機,將一張照片伸到明徵眼前,“你仔細看看,這兩個人是誰!”

照片上的程澈和言念站得其實很遠,在一起的還有很多人。但明徵看到程澈和言念看向的是同一個方向,那個方向的天空有一朵正綻放的紫色煙花。

照片上煙花的光芒並不耀眼,但足夠刺痛明徵的眼睛。“啪!”手機被明徵抓起狠狠地摔到了牆角。明徵拿起倒在茶几上的酒瓶,仰頭猛灌自己,他的喉結上下快速滾動,像一座隨時都會爆發的火山。

芝貝走過來,坐在明徵旁邊,輕輕拿下他手中的酒瓶,一隻手臂從他的胸前劃過然後繞住了他的脖子,芝貝把頭歪在明徵肩膀上,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她閉了一下眼睛,幽幽地說:“你們結婚幾年,每晚依然回自己的臥房,她有讓你碰過她嗎?你該醒了,她從來就沒有愛過你,不知哪一天她突然就會離開你。”

芝貝揚起臉,長長卷翹的睫毛有些顫抖,她凝視著明徵的眼睛,默默地靠近,喃喃地像是催眠一般地說:“我愛你......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可以不回加拿大......我的整個人......整個心......都是你的。”芝貝熾熱的唇吻上了明徵,明徵這次無比清醒,但他帶著絕望的破壞感,用力將芝貝壓在了沙發上。

酒精的催眠讓明徵睡了很久,也許是他並不想醒來。明徵慢慢地睜開眼睛,眼前看到的一切,真切地提醒他發生了什麼。芝貝已經離開,她不會給他事後反悔的機會。

明徵披上睡衣走到浴室,將水龍頭的水開到了最大,和衣站在蓮蓬頭下面,水是涼的,和淚一樣冰。

明徵的心從熱到涼,從涼到冰,生成了一把冰刀,捅向自己的五臟六腑,分崩離析,肝腸寸斷。

以後每當和芝貝在一起的時候,明徵就像一個自殘的人,既疼痛,千瘡百孔,由內而外地疼,他甚至能聞到自己嘴裡的血腥味。但他又有畸形的快感,一種報復後的快感,雖然他不知道他在報復誰。這種感覺還會出現在他看到程澈蹲在地上剪花草的時候,煮飯的時候,看書的時候,彈琴的時候,跟他調皮地眨眼的時候......在他看到程澈的任何時刻,無時不刻。

而程澈和言念自從在上次酒會的偶然碰到之後,再也沒有任何的交集。程澈知道,他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他應該早就和依依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了吧......只願,各自為好,不再遇見。

這天是明徵的生日,程澈早早結束了工作,推掉了應酬,在街角花店買了花,親自插好,然後驅車來到了明徵的攝影工作室。

工作室空無一人,明徵一定是在暗房衝照片,程澈推門的時候臉上還帶著調皮的笑意,“大壽星,能請你吃個飯嗎?”當她看到暗房中昏暗曖昧的紅色下正在纏綿的明徵和芝貝,先是一愣,然後輕聲說:“抱歉打擾了。”她帶上門轉身離去的時候,一滴淚不經意間滑落,落在嘴角,這味道,鹹而苦。

程澈開車離開工作室,機械地握著方向盤,開了好久,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天色已經沉了下來,像是要好好下一場雨的樣子。人行道上的人在低頭趕路回家,是啊,要下雨了,該回家了。家......

明徵回來的時候,客廳燈火通明,程澈坐在沙發上,身邊是三個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程澈把手中的筆放在茶几上,語氣平和,“簽字吧,一份是關於我們的,其他幾份是關於公司的。”

明徵看到程澈離開,像是割腕自殘的人將刀片深入了一厘米,慢慢地,他的血終於流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