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店主而言,這無異於一場心不甘情不願剪不斷砸不爛的萍水孽緣。

對姜負來說,現下不僅知根知底,另還收獲了一份和氣妥帖,更加沒有道理另擇它處了。

店主的和氣程度甚至遠超想象。

次日的朝食裡多了好幾樣葷菜不說,那店主還親自哭著跪著前來賠罪,雙手捧著一隻匣子作為賠禮,抬起頭時,露出滿臉可怖的青紫腫脹——

此人顯然是夜裡被狠揍了一頓,已徹底嚇破膽了。

可少微心知這並非自己所為,而姜負和墨狸也沒有離開過客房……那會是何人動的手?

姜負似也有些訝然︰“幾個時辰未見,店家這傷……不知是怎麼來的?”

店主哭喪著臉︰“是小人自己……是小人自覺德行有愧,自省自罰罷了!”

任鬼也看得出這是有苦不敢言的假話,姜負看起來卻深信不疑,她稱嘆道︰“店家也是性情中人。照此說來,這賠禮我若不收,倒要害得店家心中難安。”

店主趕忙稱是,將匣子舉得更高,求她務必笑納。

姜負含笑示意墨狸接過。

次日晨早,天氣大晴,姜負一行離店而去。

“三叔,就這樣放他們離開嗎?”頭上纏著傷布的夥計不甘心地問。

“不然還能如何!”店主氣得想要瞪眼卻因眼楮腫脹而無法如願。

十個打手都不頂用,難道他要再僱百個來?且不說就算得手了也根本裹不住僱人的成本,單說真鬧得那樣大,縣衙裡的老爺想閉一隻眼也閉不成了,到時店還怎麼開?

臨近年關客人本來就少,如今更是全數嚇跑了。

想到這一番折騰帶來的損失,店主心中痛楚更勝臉上。

實則他也是上個月才接手盤下了這家客店,上一任店主有意金盆洗手,才將這旺鋪轉手。

用前任店主的話來說,這是正宗的十年老字號黑店,以惡為本,童叟皆欺,戰績可查。

前店主還贈送了他許多沒用完的蒙汗藥,又與他引薦了縣令老爺,帶他拜了地頭蛇……可謂門路資質一概齊備了!

縱然如此,他也不曾大意自滿,挑選下手的物件可謂慎之又慎,畢竟頭一單生意,還是要講究個開門紅才算吉利,可誰知左挑右選,竟反被過路雁拔了毛啄了眼,到頭來他成了破財買命的那一個。

此番莫說是丟了出息了,能留一口氣息就已經很不錯了……若非身份所迫,他簡直都想報官了!

出師未捷的店主拖著委屈無助的腳步往回走,不禁也思考起了金盆洗手的可能。

客店旁的一條陰冷窄巷中,一道抱臂隱於陰影裡的灰影,目送著姜負的牛車走遠,才打著呵欠抬腳離開此地。

牛車之上,姜負開啟那隻匣子,清點了一下里頭的賠禮,幾串赤銅邊的五銖錢,兩只小銀碗,還有幾塊成色一般的玉佩。

姜負只單獨拿起其中一塊魚形青玉,在眼前仔細看了看,稱贊道︰“此玉原本尋常,卻被佩玉者養出了幾分罕見的清氣……想來這玉的原主人多半是個神清骨秀的君子人物,就是運道不太好,竟也遭了這黑店洗劫。”

少微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只問姜負︰“此番在這家客店中鬧出不小動靜,會不會留下痕跡叫仇家發覺?”

在陪人逃命這件事上,少微堪稱兢兢業業,恪盡職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