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陽鎮南的灑鋪裡,走進一個腳步踉蹌的年輕書生。

許是在半路上跌了一跤,他的束髮滑落,一頭長髮披散。

書生跌跌撞撞,已是深夜,他這副樣貌行走在市鎮之中,如同鬼魅。

只是書生似乎毫不在意,如今他只想要一場大醉。

酒鋪老闆是個中年漢子,此時剛剛結束了一日的經營,想要關門休息。

酒鋪裡其實常有熬夜買醉的客人,只是有意思的是,這些人都不是什麼喜歡飲酒之人。

真正喜歡飲酒之人,大多喜歡淺飲慢酌,絕不至於整夜都在飲灑。

而深夜買醉之人,反倒是平日裡最不喜飲酒之人。大多飲酒如飲水,恨不得速速醉死過去才好。

世道往往就是這麼可悲又可笑。

他見到了那個踉蹌而來的讀書人,然後漢子就被他的樣貌嚇了一跳。

在他印象之中,紅爐私塾的馮先生和眼前這個小楊先生平日裡最是注重衣著禮儀,他們平日裡所著青衫雖然陳舊,可每次都會洗的乾乾淨淨。

“小楊先生,你這是?”

這個失魂落魄的年輕書生,正是剛剛從紅爐私塾裡和馮原對峙了一番的楊易。

書生搖了搖頭,“周掌櫃,給我上幾罈好酒,酒錢,酒錢先記下來,等我過幾日有了銀兩,再來還你。”

書生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君子固窮。

讀書多年,書上的道理學了不少,不想今日最先讓他遇上的是這個道理。

求學多年,連想要放肆一醉的酒水錢都拿不出。

讀書人,十幾年都讀了些什麼書?

漢子看了他一眼,這麼多年的熟人,自然看出來書生的神情有些不對。

“都是老熟人了,我還能信不過你,只是不管有什麼事,你還是要先和馮先生商量才是。不要一個人獨自躲在這裡喝悶酒,容易喝壞了身子。馮先生是咱們這最有學問的讀書人,你要是有什麼事情,去問他準沒錯的。”

楊易苦笑著搖了搖頭,“沒用的,我這個困惑,即便是先生也解不了。”

周掌櫃嘆了口氣,也沒有多說什麼,連馮先生都解不開的難題,他一個買酒的自然更解不開。

借酒消愁雖然算不上什麼好事,可到底也能暫時幫著他把心中的事放一放。

片刻之後,他給楊易在桌上放上了十幾壇酒水。

酒水不少,足夠這個不常飲酒的年輕書生喝到天明。

其實在他看來,楊易多半喝個三兩瓶就會醉倒。

畢竟自從他這個灑鋪開張一來,還不曾有人能夠連喝十壇灑水。

楊易將散在身前的長髮隨意一束,背到了身後。

他拿起桌上的一罈灑水,開啟上面的封泥。

灑香瞬間飄滿整個酒鋪。

他仔細嗅了嗅,有些遲疑。

他從少年之時起就跟著自家先生讀書,十幾年來,他其實一直都在模仿自家先生。\./手\./機\./版\./首\./發\./更\./新~~學他讀書,學他習字,學他為人處世,甚至連他的生活之間的習慣都學了一些。

就像不喜飲酒。

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家先生像今日這般大口飲酒。

想來先生如今應該很傷心吧。

而這傷心偏偏又是因為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