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離開亭子正中的石几,隨著薛嵩“上路”二字出口,如同得了暗號一般,牛兵馬使振衣起身的同時,腰間一道寒芒閃過,隨即,那柄長劍已抹過安參將的頸項,一腔鮮血如瀑布般噴湧而出的同時,隨著“鏗”地一聲悶響,安參將的身子已砸落於地。

變故突生,安參將的貼身牙兵萬萬料不到牛軍糧使會對自家大人動手,只這一愣神的功夫,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就見身側薛嵩的三百牙兵已殺氣騰騰的轉過身來,這些牙兵地手上赫然人手一柄勁力強勁的黃樺木弩。

“遠山,這一年來委屈你了!”,扭頭瞥了一眼安參將的屍身,薛嵩輕聲嘆道:“這遊園軍性子沉穩,辦事幹練,年來我對他不薄,本有意大用,沒想到竟是安賊心腹!”。

就著安參將的身子拭淨了寶劍,軍糧使牛遠山接話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事原也不奇怪!”。

“遠山說的是”,自失的一笑後,薛嵩正肅了臉色道:“從即刻起,你便是相州兵馬使。把你的手段和這一年地佈置都拿出來,務必牢牢掌控相州,此事關係甚大,萬萬輕忽不得”。

“末將得令!”,一禮之後,牛遠山轉身出亭,一聲呼喝後。帶著貼身牙兵反身上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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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內道靈州,隨著大戰開打。做為哥舒翰駐蹕之地的靈州比以前忙碌了許多,城內來來往往的都是急匆匆地軍士。與這種繁忙相對,城郊三呂山上地幽靜就愈顯的難得。

陽春三月,正是好春時節,萬花初綻,百草萌綠,間以山間流水淙淙。說不出地愜意悠閒,遠處城內地喧鬧愈襯托出此間的清幽。婉曲小路上,正有三人徐步而上,踏青野遊。當先一人儒衫長服,黑飄飄,正是監軍使唐離,而與他同行地兩人一是宮中的老相識,如今太后身邊最得信重的黃太監。而另外一個則是久不相見的牧馬監監正王縉。

“黃公公,秦卿,你們來的可謂正當其時”,唐離伸手略指著遠處蔥鬱的春景道:“逍遙陂塘之上,吟詠苑柳之下,結春芳以崇佩。折若華以翳日。弋下高雲之鳥,餌出深淵之魚,如斯美景與閒適,無論是在深宮還是隴右怕都難得,二位好福氣!君子之所以愛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園養素,所常處也;泉石傲嘯,所常樂也;漁樵隱逸,所常適也;猿鶴飛鳴,所常觀也。塵囂韁鎖。此人情所常厭。煙霞仙聖,此人情所常願而不得見!城內擾攘。今日我便以靈州秀美山水為二位接風洗塵,以嘗‘人情常願而不得見’之恨”。

“咱家自小出生鄉野,眼前這春景也沒覺出什麼來,反倒是狀元公的文辭比這春景更好看”,順著唐離所指遠眺了幾眼,黃公公收回眼來似是無意間道:“就咱家出京前侍候太后登高小蓬萊,太后娘娘還說再美地景兒,若少了唐大人隨行解說,也要減色三分。”

黃公公這話出口,惹得唐離心頭一動,楊妃萬千風情下豐滿的身形陡然又閃現眼前,就連眼前這清幽的春景也驀然幻化成那雙流波善睞的眸子,這數月來,因著玄宗駕崩而他自己又頻繁出京,兩人的見面就少了許多,此時經黃公公這一提,他還真有些想念。

“黃公公說的是”,旁邊同樣一身文士常服打扮的王縉撫掌道:“隴西雖則嚴寒,但自有奇絕的景色可賞,眼前這春景雖則清幽,但若無別情妙語如珠,倒也算不得什麼”。

王縉地話語讓唐離收束了略有些散亂的思緒,瞥過一邊黃公公唇角似有若無的笑容,唐離啞然笑道:“秦卿,你也來說我。誰讓你與黃公公到的不是時候,如今大戰開打,靈州鬧騰的跟個油鍋也似,我怕城內太鬧擾了你們,特意想著要到這三呂山來踏青野遊,沒想到這番苦心竟是多餘”。

他這一番似真似假的抱屈惹來二人一笑,說來二人還真到地不是時候,既然知道黃公公兩人並無吟詠山水的興致,唐離也就沒再多做逗留,三人登上前面不遠處的一座山丘略做遠觀後,便下山回城。

中午,唐離也沒在城中酒樓宴客,只在監軍府花廳整治了幾樣雅緻小菜,三人對飲小酌,這種毫不見外,親友間相處的方式倒讓年紀漸老,愛好素靜的黃公公頗為滿意,席間,這些日子忙的衣不解甲的哥舒翰也抽身而來,雖然時間短暫,倒也紮實的陪黃、王二人滿飲了數盞。

一時飯畢,唐離親自燃爐烹茶,王縉知機,飲過一盞後就推說連日趕路疲累,先行下去休憩,監軍使府後花園中的小亭中便只剩下唐離與黃公公兩人。

目送王縉走遠,黃公公手執茶盞問道:“狀元公此次離京也有三、四個月的光景了吧?”。

“是,有三個多月了”,不知黃公公葫蘆裡買地什麼藥,唐離隨口答道。昨個下午,黃公公剛到靈州,哥舒翰就心急火燎地跑來,二人猜度了許久,也不明白這個如今正當紅得令的太監怎麼會在這個時間前來靈州,且京中一點風聲也沒有。雖然這個老太監口口聲聲是給太后置辦靈州五雲錦而來,但這樣地說辭只怕連他自己也不信。

與范陽軍的決戰剛剛開打,這麼個正當紅的太監就悄無聲息的跑了過來,二人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戰事上,莫非是皇上對戰事程序不滿?又或者對二人不放心,是故派個人前來探看?想想又覺得不對,摸不著頭腦的二人當下定計,由唐離負責接待,而哥舒翰則專心戰事,而唐離本人也已打定主意,黃公公的來意只等露出底來,自己絕不主動探問。

“是三個月零一十七天!”,口中吐出這個精確具體的數字後,黃公公側身迎著唐離的目光輕聲道:“狀元公莫多心,這是太后記下的數字”。

“太后?”

“是,太后!兵事、戰事聖上對狀元公信任的緊,那由得老奴瞎操心?咱家此來的差事與上次相仿,只是上次奉送狀元公的是一襲紅雲大氅,這次卻是這件什物”,黃公公說話間自懷中悄然掏出一件黃綾包裹的事物放於亭中石几上,“這才幾個月功夫,太后娘娘身子明顯憔悴的多了,便是我們這些奴才見著,也是心疼!”。

說完這些,黃公公竟是不等唐離答話,便起身而去,身子已走到亭下,才聽他幽幽的聲音傳來道:“給太后娘娘置辦五雲錦,三天的時間也儘自夠了,狀元公若有什麼要進獻太后的事物,也當早做準備,由咱家一併帶回京中”。

黃公公一步步去遠,唐離取過桌上的什物,小心揭開外面包裹的黃陵,入目處卻是一方色呈紅白的絹帕,白的是如水一般細滑的貢品單絲羅,紅的卻是單絲羅帕子上繪就的兩朵並蒂蓮花及三兩行筆鋒柔媚的小楷。

紅蓮並蒂,原本是纏綿恩愛之意,但這羅帕上繪就的,卻顯得別樣憔悴,離離而起的兩隻莖幹並蒂之中卻隱呈疏離之象。紅蓮一側卻是一唐離當日告知楊妃的小詞:

殘寒消盡,疏雨過、清明後。花徑款餘紅,風沼縈新皺。乳燕穿庭戶,飛絮沾襟袖。正佳時仍晚晝,著人滋味,真個濃如酒。

頻移帶眼,空只恁厭厭瘦。不見又思量,見了還依舊,為問頻相見,何似長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將此恨,吩咐庭前柳!

這李之儀的《謝池春》,當日只是隨口言及,不想楊妃居然記的這麼清楚,再看著羅帕上這並蒂紅蓮及題畫辭均是紅中略見黑,分明是以鮮血書就,唐離心中如打翻了雜貨鋪,真個是五味雜陳,一時呆坐,唯有輕微的囈語喃喃不絕:“為問頻相見,何似長相守?天不老,人未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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