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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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號稱不夜城,實際上睡得很早。晚上街頭人少得可憐,最熱鬧也就兩個地方:“服務性行業”店鋪雲集的所在和香格里拉附近。羅湖關臨近香港,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員在此徘徊,也有很多接送親戚朋友的人在此等候,所以就算很晚也頗為熱鬧。
我站在人群中愣住了,又多看了幾眼,確認自己的記憶依然是過目不忘的程度,確認那是自己心頭曾經縈繞過的那個人,確認那人現在的容貌和自己所見過的一些照片一模一樣之後,我猶豫了一下,強忍著讓自己不再多看那個方向,扭過頭去。
蔡青倒是敏感得很,拍拍我肩膀:“行文,怎麼了?”
詢問的同時,她目光隨著我的目光飄過去,雖然我已轉移目光,蔡青還是一眼看到了那個月牙一樣的身影。
我揮揮手:“蔡姐,咱們先去酒店登記吧,我有點累了。”
蔡青何等冰雪的一個人,當然知道我是不想解釋,點點頭,笑眯眯挽著我的手離開天橋,進了香格里拉的大廳。
我在路上偷偷看了蔡青幾次,生怕她追問我這個不能解釋的問題。
同時,也回頭,又看了一眼那個穿白色羊毛衫的身影。
蔡青本來打算要一個雙人房,在我的要求下才改成兩個單人房。她還不忘調笑我:“怎麼?跟我一起睡害羞?”
現在的我,對玩笑沒什麼適當的表情可以回應,只能勉強笑一下了事。
以我現在的心情和狀態,還是一個人睡比較好。
蔡青辦完登記手續,拿著我們兩人的房卡帶我上樓,見我不是很想笑,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平時我給這些人扯東扯西扯得多了,造成一個印象,如果我情緒不好,基本上除了張小桐沒人能解決得了。在大多數人看來,我是一個稍老成一點的怪脾氣的孩子,誰也不知道我每天心裡想什麼。
然而我心裡哪可能想那麼多東西?只是想著那兩年多的點點滴滴罷了。跟蔡青在房間門口道了晚安,我扎進房間,一頭倒在床上。
窗外就是人來人往,那個人依然站在天橋上跟父母笑著聊天。看起來身影清晰,實際上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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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年的南下之旅是從廣州開始的。
2000年初,我的一個朋友的朋友在某中韓合資企業做專案,賣一種環保概念的裝飾材料,當時正好我剛辭了手上的工作,就被她喊過去幫忙。同時一起去的有一個在某商場做促銷的和一個家裡賣手機的,我們三個人,加上兩個從廣告公司跳槽而來的文案,一個姓劉的小姑娘做設計,我朋友做部門經理,美其名曰“市場部”的一個偽政權就這麼成立了。
中方老闆是個很實在的靠邊貿走私起家的中年人,學歷不高,但有著民營企業家完美務實的態度。我那位朋友大我差不多10歲,商管大本畢業,闖蕩江湖也多年,工作經驗還是有的。當時整個專案的總投資額達到3500萬人民幣,她自覺這份擔子有點重,就拉了外援。
當時她先找來一個很有才幹的江西人,試圖讓他短期內提拔一下團隊,儘量把上市前的工作做好,但那江西人看好的是中方老闆的家底,希望中方老闆給他掏錢開廠,大家各有所圖導致談判破裂。後來又請來了一個深圳很有名的顧問公司,當時他們團隊一起來的有五個人,這五個人裡,其中一個跟我成了好朋友。
那人是個大學本科生,剛畢業一年,姓李叫李裕,我最開始還以為是南唐後主李煜。我跟他是這麼認識的:當時他們公司來人替我們做市場調研,報告出來之後大家討論產品的一些可行性方案。先是聽他們幾個所謂專案經理們說了兩句,然後輪到我們這邊發言。
由於之前請顧問公司來的時候已經得知我們這群人都是雜牌軍,對我們的發言也就是走個形勢,尤其輪到我這個年紀最小的說話的時候,李裕明顯表現出了不耐煩和無聊,開始撅嘴發出怪聲。
如果碰到這種情況是兩年後的我,也許什麼都不會發生,可惜當年我年輕甚至年幼得一塌糊塗,當時我二話沒廢,把手裡的調研報告丟過去砸他臉上了。
然後我說了很多批評這個顧問公司團隊的話,正好老闆過來想旁聽報告會,進門就聽見我對調研團隊的質疑,聽了之後大為讚賞,大大地誇了我一番。因為我們這邊對他們的評價很低,當初說好的68萬費用最少可以打個7折。
不用說,李裕作為這件事的起因,被我用東西砸了不說,還扣了一個月工資和專案分紅,之後見我眼睛紅紅的。
我剛開始覺得挺痛快,後來仔細想想又覺得被人這麼記恨不太好。抽時間找公司裡幾個姑娘和我那朋友一起請李裕和他們的頭喝了一次酒,有姑娘們相邀,兩個糙老爺們自然不能拒絕。酒桌是北方人無往不利的戰場,兩個華南地區的強者就這麼被撂倒了,大家也都說了很多聽起來很掏心窩子的話,成了好朋友。李裕本來對我這一手先巴掌後甜棗沒什麼反應,他們經理給他上了一課,說周行文這一下砸得好,砸得你以後少得意忘形,人生少走了許多彎路。我們知道,大話說多了往往連自己都容易相信,更何況是旁人?經過專案經理的一番教誨,李裕還真就認為自己如果不是提前碰到我這麼直率的人說不定以後會誤了更大的事。要知道我們這一單生意也才幾十萬而已,而李裕所在的公司通常做的專案都超過百萬。
2000年5月,公司中韓雙方不知道怎麼就吵起來了,韓國老闆認為中方投資人背景不清,貸款的1000萬也很有問題,決定撤資。跟我們合作了幾個月的李裕他們也將回到深圳,臨走之前,李裕給了我一個電話,讓我如果有不順心的就去南方找他。
公司散夥,團隊解散,拿到一筆遣散費的我在北關呆了半個月,受不了幾個親戚沒日沒夜的煩,給李裕打了個電話,就去了廣州。
我先在廣州呆了兩個月,跟一個原來網上認識的朋友做一點文化生意,後來才做得心裡稍微有一點底了,才輾轉到深圳。
在深圳,在一次朋友和朋友的朋友聚會的巧合下,我認識了艾琳,開始了我們兩年多的交往。
那一年,我才18歲,艾琳和我同年,也是1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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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琳這個名字是帶起記憶之鏈的把手,我很不願意回憶。所以當我的心中剛剛浮現出這一名字的時候,我第一反應就是給張小桐打電話。只有她,才可以讓我暫時什麼都不想。
電話透過酒店總檯轉到遠在美國的張小桐的手機上,不到兩秒鐘即被接聽。
“喂?小桐嗎?”我聲音嘶啞,尋求那一點讓人溫暖的聲音。
“是我,行文你怎麼了?”
我趴在床上,頭完全埋在枕頭上:“沒什麼,有點累,很想你,我想下個月過你那邊去看看,不知道你歡迎不歡迎?”
“當然歡迎,”張小桐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地溫柔,略帶一些驚喜,“你要過來?”
“5月16號E3開幕,我想去看看,第二屆E3,我們好歹重視一下嘛。”我把頭抬出枕頭,“小桐,現在還會睡不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