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裡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意思就是說,國家最重大的事,就是祭祀和打仗,現在仗打完了,是不是就該祭祀了?

沒錯,宇文邕回到長安的第一件事,就是舉行了隆重的獻俘儀式。

所謂獻俘,就是把這些俘虜,一個個拉到宗廟裡跪下,讓已經死在棺材裡的列祖列宗們都睜開眼,好好看看這些俘虜,以此來誇耀自己的赫赫戰功。

於是,以高緯為首,以及三十多個北齊王公,組成一支龐大的俘虜隊伍,一個個全都排好隊,依次來到太廟。

當然,抬頭挺胸收腹,這是不可以的,這不是T臺秀,俘虜得有俘虜的樣子。

俘虜是什麼樣子?低著頭,夾著腿,揹著手,小碎步兒,就跟犯錯事兒捱罵的小孩兒一樣。

同時還配備了超豪華的儀仗隊,太僕駕車,六軍排開佇列,高奏凱旋的樂曲,而臺下的觀眾則歡呼雀躍,高呼萬歲。

這場面怎一個壯觀了得,不知道高緯面對如此場景,是否還會像先前一樣,無緣無故地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我想不會,如果高緯真的哈哈大笑起來的話,那他一定不會再看到明天的日出了,因為他此時的身份不再是皇帝,而是一個被別人掌握命運的俘虜。

宇文邕在太廟之前,告慰著自己的先祖:我宇文邕不負所托,今日齊氏已滅!

如果宇文泰在天有靈,他肯定也會感動的,宇文泰和高歡征戰了一輩子,都沒能決出勝負,如今,宇文泰的兒子辦到了,高歡你徹底輸了!

獻俘的同時,宇文邕又對高緯以及北齊的王公們進行了分封,高緯被封為了溫國公。

獻俘儀式結束之後,宇文邕又大擺宴席,舉行慶功宴。

就在宴席之上,宇文邕正喝得酒酣耳熱,宇文邕突然來了興致,邀請新上任的溫國公高緯,上前跳一支舞,為大家助助興。

高緯耳不紅心不跳,治理國家不在行,但是唱歌跳舞這可是高緯的看家本領,於是便在宴席之間開始翩翩起舞。

高緯這一舞,瞬間引爆全場,宇文邕看著高緯華麗的舞姿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北周的王公大臣也跟著大笑。

這笑聲中,帶著戲謔,帶著嘲弄,但是,高緯卻渾然不覺,而且他也只能接受,他此刻已經沒有了說“不”的資格,道理很簡單,成王敗寇。

與高緯的淡定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高延宗,高延宗看到自己的君主,受到如此羞辱,他悲痛欲絕,幾次想要自殺,都被身旁的侍從攔了下來。

歷史何其相似,兩百多年前,永嘉之亂,劉聰俘虜了晉懷帝之後,大宴群臣,劉聰命令晉懷帝為大家青衣行酒,當時晉朝的一位侍中,名叫庾珉,看到自己的君主被如此羞辱,嚎啕大哭起來。

歷史就像車輪,總是在不斷地重複著相似的一幕。

其實,高緯根本不在乎這種羞辱,他只想保命,同時他還想另外一樣東西——馮小憐。

高緯曾經對馮小憐有過承諾,“願得生死一處”,而此時,自己的馮小憐又在哪裡?

高緯不顧惜任何尊嚴,對著宇文邕叩拜,用一個乞討者的語氣懇求道:“請陛下還我小憐。”

宇文邕看著這個臣服在自己腳下的之君,不禁大笑起來,說道:“朕視天下如脫屣,一老嫗豈與公惜也!”

在宇文邕眼裡,馮小憐就是一個妖女,就是一介“老嫗”,宇文邕就像是打發要飯的一般,把馮小憐賜予了高緯。

高緯終於如願以償了,高緯雖然好色,雖然有過很多很多女人,但是唯有馮小憐是他畢生所愛,為了馮小憐,高緯可以不惜一切。

而此時的高緯,想必也是幸福的,他沒有了帝王的尊貴,他只想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追求自己的所愛,與自己最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就這樣平靜的度過自己的一生。

然而高緯想錯了,錯就錯在自己姓高。

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宇文邕可以包容獨孤永業,可以包容傅伏,但是他容不下高緯,只要高緯活著一天,就有顛覆大周的危險。

即使你高緯心甘情願做一個普通人,那也不可以,保不準就有些居心叵測之人,會利用高緯的存在大做文章,甚至搶班奪權。

這就是帝王的心思,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