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七日的顛簸,每個人皆是心力交瘁,等到回到國府那日,正是下午。

滿園的春色關不住,院牆外的叢竹在雨後煥然一新,順著小徑而入,滿園的芬芳照如舊,蝶舞花紅,清雅在園中踱步,看著這春色,她卻多了幾絲傷懷。

她跌跌撞撞奔向完顏雍的房舍,祗候人見了欣喜若狂:

「娘子,娘子,您回來了,娘娘是在後面?」她面無表情,那小黃門拔腿就跑,前去通報。

「大王,大王,娘子回來了!」

完顏雍坐在交椅上,滿目蒼夷,聞此只是稍稍的抬了一頭。

她正站在門口,絕望的看著他。

「娘子,娘子,您身子怎麼樣?這路上與娘娘一同……」

「下去吧!」那黃門絮絮叨叨,卻沒等他說完,清雅便命他下去。

「啊?娘子!」黃門不知何意。

此時她再忍不住心裡的悲痛,用盡全力往前走,走了幾步又沒了魂魄般直跪了下去,雙手吃力的扶著交椅。

完顏雍沒有上前去扶,亦沒有說什麼,只顧自的紅了雙眼,因為他已經料到了,烏林答銘璇已經出了事。

「娘子!」那黃門剛要退下,見了她這樣的狀況,邊連忙上前扶著她,可她卻哭著招手示意讓他退下。

她顫抖著,從衣襟裡掏出那封信卷,跪著走著遞給他,沒有一字半語。他望著她那憔悴的容顏,亦是顫抖的將那信卷開啟,看見了銘璇的親筆一封《上雍王書》,見了那一排排的沒有任何塗改痕跡的正楷字,見了那字行間落下的淚痕。

——「嘗謂女之事夫,猶臣之事君。臣之事君,其心惟一,而後謂之忠;女之事夫,其心惟一,而後謂之節。故曰,忠臣不事二君,貞女不更二夫,良以此也。妾自揆蒲柳微軀,草茅賤質,荷蒙殿下不棄,得諧琴瑟之歡?奈何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開啟水面鴛鴦,拆散工花間鸞鳳。妾幼讀詩書,頗知義命,非不諒墜樓之可嘉,見捐金之可愧。第欲投其鼠,恐傷其器,是誠羝羊觸藩,進退兩難耳。故飲恨以行,揮涕而別,然其心豈得已哉?誠恐「楚國亡猿,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云爾。妾既勉從,君危倖免。逆亮不知此意,以為移花就蝶,飢魚吞餌矣。籲!燕雀豈知鴻鵠志哉!今至良鄉,密邇京國,則妾潔身之機可以逞矣。妾之死為納常計,縱諭生忍辱,延殘喘於一旦,受唾罵於萬年,而甘聚唐奔鶉之誚,詎謂之有廉恥者乎!妾之一死,為後世「為臣不忠,為婦不節「之勸也!非若自經溝瀆莫知者比焉。逆亮罪惡滔天,其亡立待!妾願殿下修德政,肅綱紀,延攬英雄,務悅民心,以仁易暴,不佔有孚矣。殿下其臥薪嚐膽,一怒而安天下。勿以賤妄故,哀毀以傷生,而做兒女態也。裁書永訣,不勝嗚咽痛憤之至。」

哽咽之間,他見了清雅出了大門,而自己手中紙上的那張字,刺痛了他的心。

既出門檻,她便覺得暈沉沉的,慢慢下了臺階,她見了家裡的奴僕相聚庭前,齊排排的跪在階下,中間只留一小道。

過一會,張沁璃剛迎接自遼陽而來的李獻可等人,兩人正一前一後走了過來,身後跟著翠荷。姊弟相見,李獻可兩眼發光,迫不及待想和清雅說話。

清雅被攙扶著往前走,便就要到了,要到了親弟弟的面前,卻在離他一步的距離順跪了下去。

「姊姊!」獻可急忙的去扶她,將她的身子拉住並扶起她,不經意間見了,她走過來的幾步路上,滴了一道血路。

「我救不了她,我也救不了我自己,我救不了!」她在痛中雨淚婆娑,伏在親兄弟的肩頭。那絕望的淚態,便似多年前,親母離世,她當時在雨中那樣魂魄盡失的樣子。

獻可扶著將她送回

去,機靈的小鬟連忙去叫了太醫,趕來的太醫從廊上經過,看見一路的血漬便料到,她已經流產了。

這時再做什麼都為時已晚,太醫也只能開一方緩解疼痛的藥,其他的皆是無濟於事。

她醒了後,便靜靜的望著圍坐的他們,一語不發,剛去告知主君的小鬟跑過來對張沁璃作揖道:「娘子,奴去了大王那裡和大王說了,但大王一直把帷幔拉著也沒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