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哥咬著牙,從原本趴著的長板凳上下來,動作有些僵硬地給顧方氏跪了下來,一如此前那般,給顧方氏請罪道。

“老孃讓你滾出去,你耳聾了是不是?”

眼見著顧方氏動了怒,顧琬趕忙開口阻止道:“阿孃,這大過年的,您可別氣壞了身體。”

“再者說,承大人可是奉了皇命,翻過了年就要下海南下,歸期未定。既然有緣能一道過個年,也是難得。”

顧琬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卻也提醒了顧方氏。當然還有正在屋子裡的顧秀才。

沒錯,顧二哥得到了新帝沈文忠的特赦,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恰巧江南郡查抄陳王府邸時,搜出了三艘寶船,其中最大的那艘船,去年年底時才剛剛下水,還沒啟航過。

大啟這邊並沒有完全禁海,尤其早年間海外來客,從海那邊帶來的番薯、玉米以及洋芋這樣高產的農作物,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糧食產量低的問題。

先帝天光帝其實也有心組織船隊遠航,怎奈實力不允許,得忙著補救上一任皇帝留下的爛攤子。好在並沒有刻意阻止民間那些商戶下海。

更沒想著,病秧子的陳王,竟然也從中看到了巨大的利益,暗搓搓地竟然建造了三艘遠洋大船。

果然,一國之主的皇帝是最窮的。

新帝沈文忠得知這事後,便不想白白浪費這三艘遠洋大船,就想讓換了個身份的顧二哥,帶上大啟這邊的陶瓷布匹等物,去海那邊溜達一下,看看能否換點好東西回來。

大啟這邊的造船手藝並不差,但也只是木船,動力純屬人力。真心沒法跟顧琬上輩子,那些鋼鐵大船相比。最主要的一點,沒有GPS衛星導航系統,也沒有無線通訊裝置,甚至連最基本的天氣預報都……只能仰仗經驗豐富的漁民。

這般條件,搭乘木船下海遠行,只怕是九死一生。

正因為心裡很清楚,顧方氏長嘆了一口氣,到底沒再說“讓顧二哥滾出去”之類的話了。

這一頓年夜飯,也在難得還算融洽的氛圍下,可算吃完了。要說遺憾,只能說顧三哥一家,此刻還在京城邊上的泉城縣,沒能南下。

怪不得古人總唸叨著“父母在不遠行”,光靠馬車,大半的時間全浪費在趕路上了。何況出門在外還得有路引,要不連鎮子都出不去。

“五寶!”在縣衙後衙,那個小花園裡,顧二哥如願地遇到了顧琬。見顧琬不喜不悲地站在涼亭邊,神情很是淡然,不知怎的,突然改了口,“罪民顧承策見過長樂郡主!”

“……”顧琬用一種很是奇怪的目光打量著顧五寶那嫡親大哥,暗道了一句,這是想幹嘛呢。

因為一時半刻搞不懂顧二哥突然給自己行大禮,究竟想幹嘛,顧琬身形一閃,本能地避開了。自然,顧二哥這一大禮,顧琬也並非受不起,主要還是覺著這是黃大仙給雞拜年,裡頭有問題,

“有事說事,特意將我支出來,不會就為了給我行大禮吧。”顧琬連一聲“二哥”都不願直呼。

“其實也沒啥。”半低著頭的顧二哥,眼中的陰鬱與不悅一閃而過,“罪民再過兩日,便將下海。爹跟娘只怕得勞煩郡主多多照顧了。”

“其實這話,應該跟顧六郎說。”顧六郎便是顧三哥。其實顧秀才早已決定,等天氣暖和些了,就帶著顧方氏北上去泉城縣,以後就跟著顧三哥一道生活。

沒辦法,誰讓顧琬是出嫁女,偶爾到女婿這邊小住兩日也就罷了,真不能長期住在程府。

並不誇張地講,這般若被言官御史揪住不放,顧三哥極有可能會因扣上“不孝”,而丟了頭上的烏紗帽。顧方氏雖說捨不得她那乖寶,也只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