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清晨,天邊多了幾片烏雲,不過相對一整片天空來說,無傷大雅。

順城中心的土山消失了一小半,仍是層疊不盡,李無眠吐出一口濁氣,將一塊泥磚壘上。

身側挖出來的洞穴早已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座七角泥臺,目前有腰高。

李無眠眉毛上揚,眉角間是壓抑不住的喜悅,又斜眼掃見天邊陰雲,舒緩的眉眼凝重三分,時間非常緊迫。

收回目光,就地取材,以先前挖出的土山為料,三兩下敲出一塊方磚,壘在七角泥臺上,迴圈往復,不知疲倦。

“李兄。”

李無眠頭也不抬,繼續手中的工作:“一覺醒來不見人,我還以為你跑路了,怎麼?咦,陸小子。”

陸瑾與他目光一觸,登時偏開眼睛,薄薄的麵皮上發燙。

無根生叫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陸瑾望著鞋面,也不像開口的人。

李無眠笑道:“工作的怎麼樣?”

“非常好,在明教的這段時間,我感覺自己成長了許多,多謝李師兄給我這個機會。”

陸瑾跟放連珠炮似的,說完之後,嘴巴囁嚅著,似乎在醞釀情緒。

李無眠啼笑皆非,目光一轉,無根生搖搖頭。

“過來。”陸瑾勉強挪動腳步,速度慢成龜爬,李無眠不以為意,自顧自壘磚。

好半晌功夫,陸瑾才來到身盼,泥土壘成的七角臺映入眼中,心裡也不禁動搖起來,李師兄真的是瘋了嗎?

事到如今,做這些毫無意義的事又有什麼用?脆弱的泥土是壘不成高臺的!

李無眠漫不經心一問:“你要走了?”

陸瑾渾身微震,彷彿不小心打碎瓷器的孩子,惶恐不安的站在大人面前,終是被一句話戳穿了所有。

李無眠樂道:“那麼緊張做什麼,我又不是你爹。”

“李師兄,對不起,是這樣的,家裡來了三封家書,一封比一封催的急,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如果不是我爹孃長輩逼得緊。”陸瑾捏緊拳頭:“我絕對沒有拋棄李師兄的意識,只是壓力太大了,如果……如果我……”

無根生嘴角露出一抹譏笑。李無眠哂然:“我什麼?”

“我……”他想說沒有三封家書能夠留下來,可話到嘴邊才發現自己並不堅決。

登時羞紅臉,明明來的時候那麼堅定,結果沒兩個月功夫就跑了。

一種羞恥和卑微感混在心裡,揮之不去。

李無眠失笑:“想走就走,不用覺得過意不去。”

“對不起。”

李無眠端詳他兩眼:“你小子說得什麼話?你並沒有對不起我,反倒是我要感謝你,為明教做了一些事。”

陸瑾心中一陣感激,可很快,更加濃烈的羞愧化為羞恥。

那壘磚的人影彎著腰,而他站著。

可此時可刻,彎腰的人影如高山大海,站著他比螻蟻還要卑微,原來自己是這麼的不堪入目。

陸瑾兩眼發酸,竟流出淚來。

不遠處的無根生搖頭不止,這陸家少主,真是不知道叫人說什麼好。

李無眠哭笑不得:“半大少年就是脆弱,怕了你了,說了讓你別過意不去,過來。”

“李師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心裡難受,李師兄明明還在堅持,但我卻怕了,就算沒有那三封家書,我也…”

李無眠臉色一板,一塊敲好的土磚塞他手裡:“來,壘一塊。”

他淚水流淌,將土磚放在七角臺上,歪歪扭扭。

李無眠忍俊不禁,調整好土磚的位置,以手作筆,在側面刻下他的名字。

陸瑾淚眼朦朧。